三年前打了个措手不及,没让这小子拒绝,那现在就更不可能给他机会溜走。
简木嗫喏了半天臣、臣、臣,就是没有吐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额头还时不时砸一砸地,声音不大,但是听着怪闹心的。
皇帝不耐烦了,斜倚在椅子的扶手上,抬了抬下巴呵斥道:“以后你就是皇家的人了,这副模样是要做给谁看,丢不丢人”
语气颇为亲昵,实则压着心火,装着一点热乎的冷笑。
一个连面对妖邪都能全身而退灭杀的翩翩公子,三年前见到的那一身气度做不得假,眼前的人虽是大病一场形貌有些脱了形,但是骨子里的东西不是说变就变的,这副卑躬屈膝的模样,要说心里没有鬼,哼,怎么可能。
你要唱戏,朕就奉陪到底,不识抬举的东西。
简木重重一记将额头闷声砸在地毯上,虽然地上是软的,但是接连砸的多了,脑子也有点晕乎,不过简木很清楚自己现在该做什么,既然自己病成这样还能不被嫌弃,那就看看你女儿做不做得来患难夫妻了。
简木把头压在地上,说出的话语自地毯上闷声扬起,倏然间又让气氛沉重了一分:“臣,对公主思慕已久,能与公主结为夫妻实乃三生有幸,臣也确实非常希望能够和公主结下山盟海誓,可是陛下如此厚待微臣,实在令臣羞愧难当,公主殿下的身份又是如此尊贵,臣若是不知好歹厚着脸皮与公主结为连理,虽然能遂了臣的心愿,但是公主的一生恐怕就要被臣给毁了”
简木又把头抬起再重重砸了下去,朗朗大声道:“臣,命微福薄,纵有肖想,也不敢承受陛下发现真相时的雷霆震怒,还请陛下恩准臣了断残缘,余生纵使孤苦,也是臣的命,不敢连累她人半分”
话都抖完了,整个大殿瞬间死寂。
皇帝看着跪在地上恨不得五体投地的简木,双手紧紧握着椅子扶手的两端,手指按着搓压,留下一道道指压痕迹,一道过去还没消完,又被压出了新痕。
深吸一口气,再吐出一口来,吹得嘴角两边落下的长须扬了扬几根须毛,皇帝慈祥一笑,和和气气道:“爱卿,你倒是说说,到底是什么真相,被我发现以后会要了你的‘命’”
按在地上的双手一缩,五指并拢蜷进衣袖,整个身子都跟着颤动起来,似乎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皇帝见他支支吾吾半天,只知道一个劲地秋风抖落叶,这戏唱的他腻烦,呵斥道:“说。”
简木顿时缩成一团,然后似乎下了极大的决心,大吸一口气身形弓起,颤声道:“臣,大病虽已痊愈,但是……落下了隐疾……”
皇帝呵呵一笑,演,你继续演,“什么隐疾?”
“微臣……微臣……怕是不能给公主……性/福了……”
“幸福?你人好好的在这,是残了还是傻了,我女儿的幸福自当是她自己说了算,不是你一张嘴就能下定论的”
气的发笑,皇帝端起玉白茶杯,喝一口清茶压压火气。
见皇帝还是没有上钩,简木跪在地上翻了个白眼,要不是种马作者给了你一个好出生,这货当得了什么皇帝,顽石一个,怎么点化都不能通透了去,整一颗榆木脑袋。
一句隐疾,再加一句不能给女人性/福,这事还不明显吗,好吧,既然不能说的文绉绉,那么就来点重口味的。
简木伏在地上,身形如弓,满弦欲射,复又松弦塌下,来回几次,做足了前戏,呜咽开口道:“臣,已经不能人道了”
皇帝:……
嗤一口,喷了个天女散花,这玩笑有点大了。
简木全当没听见上座的动静,继续努力编排自己的黑历史,使劲抹黑道:“这事没人知道,本来臣是想当做一辈子的秘密守着的,原本臣还贼心不死,心存侥幸,若是与公主同房,黑灯瞎火的,公主该也不能分辨一二,到时候弄个仿真孽根悄悄行事,这驸马的位子还是能保住的”
皇帝:……
你刚才……在说啥?
“臣该死,臣就不该来,这三年臣过得太苦,但是心里每每想起公主,臣都觉得不该轻言放弃,公主还在等着我,可是没想到……没想到……”
话到这里,简木咬了咬舌尖,痛得逼出了几滴眼泪,声音嘶哑中还带了点凄厉:“陛下,千不该万不该,都是微臣的错,微臣没有这个福分,微臣不该心存侥幸,陛下仁德,臣是猪油蒙了心才会动了邪念,微臣,万死难辞其究”
这出戏终于唱完了,不过皇帝被带进了戏里,一时间还没有回过神来。
他僵着脖子,从正前方搬到右方,侍立在一侧的老太监立马明白了皇上的意思,迎着皇帝惊愕的目光走了过来。
陛下是要说悄悄话了,作为捋了几十年虎须的老人精,那太监走到近前,弯腰,低头,侧耳,着实是一个贴心的好听众。
皇帝盯着眼前这张看了几十年早就习惯的太监脸,从鲜嫩少年一直到满鬓霜色,一张脸蛋儿一直都是嫩嫩的,一根毛都没长过。
太监……呵呵……不能人道……
皇帝其实没想说什么,但是被简木这么一震,下意识想找点依靠来缓一缓,不巧旁边只有一个太监,还是个会察言观色的,对着张太监脸,脑子里匆匆闪过一个念头。
皇帝冷冷一笑,斜睨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简木,倾身在那太监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脚底擦过地毯,走到简木跪趴的脑袋前停下,伸出手将人从地上拉起来。
简木低着头,脸上挂了两条泪痕,模样着实可怜,男儿有泪不轻弹啊,终是到了伤心处。
要一个男人承认自己不举,的确是扎心了点,不过,那也得是真有其事才行,要不然,喝。
那老太监是个会说话的,哄着简木跟自己出了大殿,至于皇帝,他就继续高高在上坐在自己的宝座上,一句话都懒得说了。
真的,这婚肯定不能结了,若是假的,他倒要看看这龙傲霸能忍得了几时。
脸上的痕迹已经被擦拭干净,有老太监帮忙的,也有自己用袖子擦过的,这事说出去不好听,大家都要脸。
宫门外,暗棕色的马车静静等候,马儿时不时踩几下蹄子,甩甩尾巴,给自己解个闷。
简木被老太监送上马车,车内,星若寒闭目端坐,简木一进来,他便睁开双眸看过去,微微扫视,仔仔细细将人从头到脚检查一遍,看着无恙,他才站起来,拉起简木的手,要将他拖拽到自己身上。
那老太监还没走,简木身子一僵,没动。
星若寒拧起双眉,两个人一起弯腰停顿,一个死不放手,一个也不想抽手,但就是不能乱动。
“驸马爷,皇上叫咱家带您去一个地方”
老太监还没走,简木就着台阶把食指抵在唇上做了个禁声的动作,指了指外面,然后挨着星若寒坐下。
马车轱辘辘朝前转动,简木因着有外人在,本就不能放开的手脚愈加收敛,挺着脊背,两手抓着膝盖,一言不发。
星若寒侧头盯着简木,双眸深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了下来,坐在车里的简木也松了口气。
狼崽子一声不吭坐在旁边,虽然什么都没做,但感觉就像一座巨山压在身上,动弹不得,沉地人心慌,绷成一根预断的弦。
“驸马爷,请下车”
简木先探出身来,接着是星若寒,站定身形,目光落在僵在自己左侧的人身上,星若寒顺着简木的视线抬头望去,只见三个明晃晃的大字——春笑楼。
星若寒:……
门前莺莺燕燕,挥一挥绣帕,道一声冤家,入眼白花花一片。
星若寒死死盯着简木,目光冻人。
简木愣愣转过头,对上星若寒无声质问的冷眼,咽了下口水。
呵呵,呵呵呵,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皇帝要把我送到青楼来啊。
第25章 惊蛰(八)
“驸马爷,里边请”
老太监轻声细语,恭恭敬敬,不知道什么时候给自己披了个斗篷,还用兜帽把脸遮的严严实实。
简木看着被呈到自己眼前的黑色斗篷,还真是……把他带到这么个鬼地方来,居然还知道要遮羞,皇家的脸面就是靠一块破布来维护的嘛。
不过,既然是自己开的头,那么这尾怎么能不好好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