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柳叹了口气,“我也想过直接跟你说,但是那段时间你正好没在公司,打过你的电话你都在忙,想想还是说不出口。关键是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情,心理落差太大,感觉以后就要配不上你了,所以都不敢跟你说话……”
叶清涵看着她,怎么听都怎么觉得这女人在满嘴跑火车。
“挪用公款你就敢了?”
“也不敢,但钱反正都由我管着呢,每天看着看着心思就重了,最后心一横不敢也敢了。”许柳说,“其实我想着,那些周转资金一时半会应该都是用不到的,我先解决了燃眉之急,过个几天再想办法填补回去就是了,神不知鬼不觉。谁知道……”谁知道一下子涌进了那么多笔交易。
“怎么填补?”
“卖车卖房,拆东墙补西墙,实在不行我也去贷个款……”
叶清涵暗骂:“神经病!”
许柳十分认骂,“那段时间真跟神经病没区别。”
所以才会头脑发热一通乱咬,硬是把叶清涵给咬没了。
现在可能是年纪大了的缘故,也有钱有势有底气了,感觉又能配得上叶清涵了,所以心态好了不少,想事情也想得开了,才能这么坦然的把所有的真相一股脑倒出来。
换做二十多年前,打死她都不会说出这些话的。
有时候冷静下来仔细想想,当年的自己真是蠢得没变边,又蠢又傻,一言难尽。
白瞎了这二十几年,日夜煎熬。
“我凭什么相信你说的是真的?”
许柳笑了笑,“没有凭什么,你已经信了。”
叶清涵深吸了一口气,却不愿意再看她了,“信了又怎么样,你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机会,也造成了无可挽回的后果,我依然不会原谅你。”
“我给过你很多次机会,上庭之前我还又问过你几次,你态度很差,一副死不悔改的样子。”
甚至是一副密谋已久的样子,就好像连她们之间的感情也都是假的,都只是许柳用以骗财的手段。
许柳低了低头,“我检讨。”
“我让你把钱吐出来,你不吐。我问你用哪了你也不说,你知道么,三百万,我可以让你在牢里蹲个十几二十年,让你这辈子都无法翻身。”
许柳并不怀疑她的话,却还是讨着了巧,“但是你没有。”
“其实你就算真让我坐牢,我也不会有怨言的,那个时候的我心灰意冷,觉得自己失去了一切,甚至觉得活着都没什么意思了。所以对你,也就没有任何的念想和希望了,只想推得远远的。”许柳说,“你可能理解不了那样的感受,医生跟我说是抑郁症,我还不信,但后来确实自杀未遂过一次。”
她再次看向叶清涵,始终平静的目光中终于了不可抑制的波动,“我真的很感激你。”
“感谢我放你一马?”
“是。”许柳说,“我知道,是我太自私也太狭隘。虽然那三百万一分也没有花在我自己的身上,但是我今天所有的一切,依然是你给的。”
她用了很长的时间穿行于黑暗,好在最后还是见到了光明。
叶清涵在当庭对峙的那一天,中途选择了放弃。她放过了她,也不再追问那三百万的去处。
但代价就是,她永远的失去了叶清涵,也在长达二十多年里,没有再见过一面。
不过眼下看来,这个“永远”或许还能重新打上个问号。
许柳托着脑袋,把藏在心里的这些事情说清楚了,忽然之间一身轻松。
“其实后来我想方设法的想把钱还给你,可能期间隔了几年吧,不过利息我都是按照最高利率算的。”
虽然光算利益也不够,毕竟那遗失的三百万只是个□□,后面连带的各方面的损失才是真正的大头。当时要不是有秦言,叶清涵面对那些违约合同,完全可能被告到破产。
还好叶家有些家底,走投无路,还可以拿私人财产弥补公账。
叶清涵问:“然后呢,我怎么没有收到这笔钱?”
许柳说,“我当然不是直接把钱拿到你面前,别说拿到你面前,我连你面都见不着。”
“我和朋友合伙创立了公司后,就想对你国内的公司发起合作,但奇怪的是,所有的合作邀请全都被拒绝了,明明条件那么好,利润那么高,轻松又赚钱的差事,为什么……”
“合作条件过于诱人,很大可能存在陷阱,对于这种合作要求,我会不假思索的拒绝。”
许柳:“…………”感情问题出在这了?
叶清涵认真道,“脚踏实地才是正道。”
正好,许柳就是个从头到脚,从言行举止到行事作风都和“脚踏实地”扯不上什么关系的女人。
“行吧,”许柳掌心一合,“我的苦衷说完了,叶老板有没有什么新的指教?”
说到这里,在洗手间折腾了快半个多小时的李文斯才再次开了锁,从里头出来。
她拍了拍手,冲着迎面走来的叶樱邀功道,“洗手间里竟然有一只小强。”
叶樱:“……!”
“不用担心,我已经将其剿灭抄家。”
洁癖晚期,又害怕虫类怕到要死的叶樱这才松下一口气,“明天还是买点杀虫剂回来。”
叶清涵拿起衣服从沙发上站起来,许柳问她要指教,那是没什么指教。就是论事的话……
“回头把钱还我。”
许柳一怔。
叶清涵则又说,“连本带利。”
许柳:“诶我这次婚礼还花了大几百万呢。”
叶清涵说着就要走,“一码归一码,这钱你找叶樱要去。”
被提到名字的叶樱条件反射的看过来,她刚才没在意,这才发现掐了一天的两个女人什么时候又搞到了一起。
许柳还是那个样子,倒是叶清涵看起来好像是没那么凶神恶煞了。
“叫我?”叶樱问。
叶清涵一边往洗手间走,一边说,“你许阿姨让你还钱。”
许柳:“……??”
“没没没,没有的事,”许柳赶忙解释,“别听你妈瞎说。”
说话间,叶清涵已经进了洗手间,关上门,彻底杜绝了外面的声音。
可能是时隔太久,对真相的需求也不再迫切了,所以听完了许柳的这些解释后,竟也没有什么特别强烈的感觉。
许柳以为她恨她,确实,起初的那几年,她很恨她。
但就算恨,三百万的恨意对叶清涵这样的人来说,也不足以延续二十年之久,她真正恨得是许柳的背叛、欺骗和隐瞒。
她以为她们亲密无间,彼此没有任何的隔阂,结果到头来搞得像她一厢情愿。
许柳根本就不信任她!没信任过!
许柳看了一会洗手间的门,确定看不出什么花儿来了才收回目光,她又冲着叶樱声明了一边叶清涵刚才的话是胡说八道,然后才挠了挠鼻子,装模作样道,“那我就……就先走了?”
出于各方面考虑,李文斯下意识的客气道,“天都这么晚了,开车不安全吧,要不然……”
“确实不□□全。”许柳一脸严肃的接过话,“那要不然我就不走了?”
李文斯:“……”明知道对方不是什么客气人,她还偏要客气这一嘴。
一定不能让丈母娘知道这事。
许柳被安排在了二楼的小客房,条件略简陋,但许老板却如鱼得水似的丝毫不见嫌弃。其主要原因不外乎隔壁就是叶清涵的房间,要是家里隔音差点,夜里没准还能隔着墙聊会天。
许柳知道曾经的自己错的有多离谱,也知道自己给叶清涵带来多少伤害,如今说她改邪归正了也好,重新做人了也罢,她想做的只是尽可能的去弥补那些年轻时候的荒唐。
她可以把如今的一切都送给叶清涵,作为赔罪,她也可以承受她所有的情绪,任打任骂。
她不奢望一切还能回到过去,能不浪费时机的多看两眼便算满足。
或许在别人眼中,她给向来不苟言笑的叶老板带来过不少欢声笑语,她曾经让叶清涵变得柔软,变得平易近人,但却也是她,让那样好的叶清涵再次回到了原本冷漠死板的模具里,像个彻底丧失了情感的机器人,将自己完全封闭在了没完没了的工作里。
这些,都是她的错。
许柳向来不会将自己深沉的一面展露在别人的面前,所以直到关上了房门之后,她才渐渐将脸上的笑容收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