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心什么?白日里不是你们去进攻忘情山庄吗?萧红袖死了你们不该是欢欣鼓舞么?”一道嗤笑传了出来,李君临伸了个懒腰,掩着唇打了个呵欠,又继续说道,“小楼姑娘将八剑幸存的子弟引到了连云寨来,本来就相当于替代了萧红袖的位置,现在西楼剑派败了,萧红袖也死了,小楼姑娘的位置可是名至实归了。大家都是明眼人,不需要再装模作样惺惺作态了,与其想着怎么扮可怜博取别人的同情,不如想想怎么应对接下来的危机吧!”李君临很喜欢说话,就像是那些偏爱议论世事的书生,一开口就有人色变。有些事情心中清楚,可愿不愿意被点出来又是另一回事了。江湖上都是虚伪的人,谁愿意将自己内心的阴暗暴露在阳光下呢?
“危机,能有什么危机?”连云虎吞下了一大块肉,嘿然笑道,“翠微门咱们也救了,忘情山庄一役咱们也赢了,还有什么值得害怕的事情吗?”
“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李君临嗤笑了一声,双手交叉在胸前,他懒声道,“浣溪沙灭了么?朝暮门灭了么?我们中除了八剑九侠的弟子,还有那些个如同翠微门一般的墙头草帮派吧?快活了几天难道就能够快活一辈子么?等到浣溪沙的人攻上了连云寨,那就晚了!”连云寨的力量很弱,完全不能够像当初的散花宫、八剑九侠一般在江湖上构成四分的局面。居安思危这是每一个人都能够懂得的道理,也是每一个人都能够轻而易举忘却的道理。
“神鼎教的人杀了萧红袖?”归隐这句话说得很慢,像是在极忙的状态中偶尔才挤出一个字最后拼凑成的话语。“为什么李玉湖没有死?”李玉湖的妻子曾经是神鼎教那叛教的圣女,就算要死,也只能够死在神鼎教的人手中。而在不久的之前,李玉湖一副见了鬼的模样,他信誓旦旦地说自己看到了忽然间活过来的亡妻姬孟。姬孟到底有没有死归隐不知道,可是能够确定的是当初所谓的魔教神鼎教又重现中原,是什么人将他们给引过来?
光凭着猜测是找不到答案的,归隐不是连云寨的人,她也不会每时每刻都呆在了连云寨,她会离开出现在江湖上,每一次出动都有一个大消息传出。浣溪沙要收服小门小派、朝暮门也要在暗中招揽人,可他们的计划却一个一个的被人给破坏了。一个抱着血红色刀的、无情冷血的妖女,在江陵襄阳各地穿梭,只要她出现,必然会有浣溪沙、朝暮门的弟子死去,当然也有人想要杀了她,可结果往往是自己化作了一滩肉泥。
归隐,比以前更可怕了。
“朝暮门九个分堂如今精简成了四个。”
“浣溪沙那边依然没有什么动静,他们的势力蔓延到了华容就停止不前了。”
“忘尘阁的七杀像是忽然间消失了一般。”
“神鼎教的弟子在石首周边出没。”
……
一个又一个消息,就算不去打探,也会随着那劲头逐渐减弱的风一般吹入了自己的耳中。开春了,犹是料峭冷冽,可是枝桠上浮现了点点绿意,在一派苍凉中点出一抹生机。归隐在山寨中那简陋的书房中写字,一笔一划都是刀意。这一次的分离更为长久,过去发生的一切宛若梦里。“忘情”,这是给自己看的还是给别人看的?
“你不打算去见见晏大小姐么?江湖上都听不见她的消息,就连浣溪沙的弟子们都不知道她去了哪儿。会不会晏门主已经对她下了毒手?”谢小楼,如今已算是西楼剑派的掌门,八剑联盟真正的龙头老大,她获得了归隐、李君临以及七七八八新加入寨子的英雄的帮助,很是威风招摇,眉眼间皆是艳艳的色彩。她此时已经不畏惧归隐那生人勿进的冷漠,就算是看到艳红色的、仿佛能够听到火焰燃烧般的刀光,她的眉头也不曾一皱。归隐不会杀了她谢小楼,她有恃无恐。
一张宣纸瞬间裂成了碎片,归隐握住了笔,就像是握住谢小楼那苍白纤细的脖颈。归隐已经不用出刀了,无情的刀意、刀锋以及刀气遍布在她的周身。她勾了勾唇,笑容中带着几分嘲讽。
谢小楼微微后退了步,她眨了眨眼,又说道:“归姐姐,你是不是有一个妹妹叫做归清?我听人说她落在了忘尘阁人的手中。对了,你恐怕不知道吧?忘尘阁的阁主萧忘尘可是西楼萧家的人,是萧红袖的姐妹。难怪她会西楼剑派的四时剑法,还学得比我们西楼的弟子还多。听萧红袖说,这一切都是晏歌的娘亲,也就是当初的西楼剑派大小姐萧倩教给她的。我也觉得很不公平,一个外嫁的人,凭什么掌握了西楼剑派最为精深微妙的武功呢?而老掌门却只学了四时剑法的前十二式。”谢小楼这副不服气的神情就像萧红袖,只不过比之当初的萧红袖她还少了几分傲然,她谢小楼毕竟不是萧家的人。
归隐叹息了一声,她猛地转头盯着谢小楼,轻声问道:“你说够了么?你是害怕我会因为晏歌帮助浣溪沙对付你连云寨?”
谢小楼避开了归隐那锋锐的眸子,轻巧一笑道:“我这也是担心晏大小姐,毕竟我们也一同对付了散花宫的那些恶人,我们其实都是朋友。”
朋友?归隐忍不住嗤笑,这江湖上最为珍贵的是朋友,可最下贱的依然还是朋友二字。你知道会有多少所谓的朋友在你沦落时候狠狠捅上一刀么?说一套做一套,还真是天底下最为可笑的事情了。见谢小楼陷入了沉默,归隐又道:“连云寨这是得到了什么消息了么?”
谢小楼收起了脸上那份虚伪可笑的神情,她叹了一声道:“‘新楚王’楚云朝来到江陵了,这消息千真万确。浣溪沙和朝暮门之间即将出现第二轮对决,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归姐姐,请你帮我们。这两方对决,忘尘阁的人很可能藏在了后面。”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就怕自己辛辛苦苦忙活一场只为他人做嫁衣。
第90章
帮手, 当然是越多越好, 尤其是武功很好的帮手。
归隐答应了谢小楼, 并不是因为她那楚楚可怜的目光, 而是她要伺机报仇。如果楚云朝出现在了南华寺,那么晏鸿他岂会缩在了浣溪沙不肯出来?这是朝暮门和浣溪沙的第二次战役, 势力在悄然间发生了变动,也许, 会决出一个最终的赢家, 也许, 就像是小石子投入了湖水中,只能够泛开一道微弱的涟漪。
山僻景幽, 云深境寂, 连亘的山头如同一尊沉睡的卧佛,在绿意的点染下,或许不久后就会醒转, 对着世间捏花一笑。南华寺是一座佛寺,寺中有庙、有塔, 有那沾着云的、潮湿的钟声。狰狞的佛像, 和善的人, 或许这一切只是一种表象。
一个带着凛冽杀气的刀客,与这宁静祥和的寺庙格格不入,几乎在归隐踏入了这寺中的时候,便有无数道警惕的目光朝着她射来。如果佛也有知,是不是隐藏在了高空中无声叹息?归隐勾了勾唇, 她径直地走入了大殿。
诵经声忽然停顿,持着木鱼的手略有些僵硬,定力差的小和尚目不转睛地盯着这闯入了南华寺中的漂亮女人,有好奇、有惊艳、有迷惑……檀香灰轻轻地飘落在了地上,有些飘拂到了那坐在蒲团紧闭双眼的老僧身上。他仿佛没有察觉到周边的一切,只是低喃道:“一切诸有,如梦如幻;一切烦恼,是魔是贼。”半刻过后,他蓦地睁眼,眸中射出一片精光,堂中的弟子们似是收到了他的指示,纷纷退去,只剩下几个年纪小的,还在大殿外偷偷地觑上几眼。
“孔若愚。”
“不,是了空。”和尚开了口,慈祥地说道。他看着比以前更为苍老了,心态似乎也较之前时更为平和。是无穷无尽的经书使人老?还是放下了一切之后让人不畏、不掩自己的苍老?世间最难断的是尘缘,他孔若愚似乎是轻轻地放下了。他抛开了孔门剑派,以及自己那个从三元里归来后便已经疯了的女儿。孔门剑,由儒入佛了。
“归施主来我南华寺是有何要事?”孔若愚又问。
别扭,一股深深的变扭之感传来,归隐看着孔若愚那灰白色的双眉,就像是看见了两条不断蠕动的、恶心的疽虫。是苍老,一种死气沉沉的、能够勾引无数乌鸦的苍老,孔若愚的身上有一种腐朽的气息,还有丝丝难辨的血腥味。他笑得很祥和,可是这笑容的背后是那狰狞的佛塑像。他在南华寺做了什么?或者说是练了什么邪门的功夫?佛门的清净之地,不至于将一个人变成了这副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