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王独喜不再欢喜了呢?那是在见到他的兄弟余不愁尸体的时候,还有便是在死亡降临的时刻。他缓缓几步,就已经走到了场中间,望着那个面带笑容的年轻人问道:“我余四弟是不是你杀的?”
王一石点点头,他做的事情从来不会否认。
王独喜眸中射出了精光,他又问道:“是谁让你杀的。”他们“欢天喜地”在江湖上得罪了不少的人,可是有哪个能够请动忘尘阁的“杀天”来呢?王独喜的眸中要喷出火来了,可是下一瞬间,他的脸上有浮现了喜色,看着怪异极了。
王一石低头,懒懒的扫了王独喜一眼,他应道:“是我自己要杀的。余不愁是一个爱笑的人,恰好我也是一个爱笑的人,他想要挑战我,岂不是不自量力?我只好先发制人将他给杀了。”杀了一个人,被他说得如此轻松,也对,死在了王一石手底下的,不知道有多少人了。
悟谛和尚的牙齿咬得咔擦咔擦的响,他腰间的铜钹似是能够感到他的情绪,也嗡嗡嗡的震鸣。什么老太爷的场子,他们也不管不顾了,如今见到了王一石便只想给死去的兄弟报仇雪恨!从亭子里传出来的声音被破锣嗓子给盖住,原本看热闹的见真要打起来,一溜烟的跑了个没影,其中一个小乞丐还不忘抓一只烤鸡,边吃边跑。留下来的,要么是胆子大,要么是本领大。原本拥挤的地方,一下子变得稀稀落落了,没有什么,比自己的性命更重要的了。晏歌没有动,归隐更是没有动。晏歌在看场中的人,神情极为认真,而归隐则是看着晏歌的面容,笑得像是个痴人。
江怀远早已经退得远远的,他既然知道此人是王一石,又怎么肯只身犯险?剑是真剑,铜钹也是极为锋利的铜钹,而王一石的手中只有一根细弱的、一折就断的木枝,他的身上没有刀,没有刀的王一石,也便不那么可怕了。可是谁知道一根木枝会有这么大的威力?悟谛和尚的铜钹扔了出去,在半空中打旋,只见王一石的木枝轻轻一戳,就在铜钹上戳了一个细孔,铜钹还在转,不过已经落在了王一石的手中。王独喜的长剑叮地一声,刺在了铜钹上,只见火星飞溅,剑身弯曲成一个奇异的角度。戴胜天也没有闲着,他的那一双可以裂石开碑的手,已经朝着王一石的胸口来了。木枝顶着铜钹,而铜钹粘着长剑,对于那偷袭来的戴胜天,王一石似乎没有法子了。只要他往后一撤,那铜钹就会切断他的木枝,而长剑亦会刺到他的眉心。
他笑了,在这种情形下他还有闲心冲着人笑,卡擦卡擦声响起,戴胜天那双裂石开碑无往不胜的双手,被王一石那修长的、苍白的手给折断了。如同杀猪般的惨嚎在场中响起,悟谛和尚一见兄弟受伤,心中着急,加在了铜钹上的内力增大,而王独喜脸色一沉,似是要收剑后撤。这木枝比钝刀还钝,以木枝作“断木刀法”又该如何?王一石手中的木枝断成了一截截。他又不笑了,只是冲着地上的三具尸体皱起了眉头。望了望自己手中仅寸余长的木枝,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这木枝还是承受不了刀法的威力,虽然钝,可是不如我的钝刀。”
连杀了三个人,连眼都不眨一下。
他双手负在了身后,微仰着头,满是傲然。
“王公子,你是来捣乱的还是来——”这句话还没有说完,亭子中便又飞出了两条身影。两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子,只不过他们目光矍铄,看着像是还有很多年可活。“杀天”王一石好色,可却从没有听说他欺侮过哪个女子。他来这儿难道是为了朱大小姐么?难不成真的想娶妻?一个杀手一旦成家立业了,便意味着身上多了责任,意味着他很快就要退隐江湖了,只是王一石愿意么?几乎所有人都认为王一石是来杀人的。
两个老头子皆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厉害人物,他们受朱老太爷恩惠,便留在了他的身边保护他。他们不杀手无寸铁之人,哐当一声响,一把刀就被扔在了王一石的跟前。“这两个人是谁?”晏歌低声问了一句。
“张鸿儒,吴白丁。”归隐应道,“我只是听我爹谈起过,说他们隐匿在了朱老太爷府上。”归隐闯江湖有几年了,可她的年纪不大,自然是不会知道江湖上一辈或是上上一辈的一些旧事,这两个老头子到底有多少本事,她也看不透。很平静,没有丝毫的杀气,是一种化实为虚的境界,无穷无尽的空,才是最可怕的。
王一石也感受到了那种空虚的境界,他弯腰捡起刀,只这么一个动作,额上就沁出了细密的汗水,他握着刀的手在发抖,这对刀客来说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就算到了此刻,他的脸上也还要保持着一抹笑容。两位老者眼中泛过了一抹得意,互相对视一眼,便异口同声地说道:“拿稳你的刀!”
拿不稳刀怎么杀人?他们这么一喝,王一石的手颤抖的更为严重了。
“完了。”归隐忽地低低说了一句。
她的话音才落,王一石就已经动了手,他的手在发颤,刀自然也在打颤,明明向左劈去的,可是因为那一阵颤抖,竟然落到了右边。
归隐说的完了,自然不是指王一石,而是三支威力无穷的金箭。
第22章
三支箭同时冲向了水中的亭子。
三箭齐发,谁能够拦下华端严的鬼神箭?
王一石的面上划过了一丝惊愕,他的眉头蹙了蹙,似是不知道华端严也在此处。忘尘阁是要杀人,只不过那个杀手是华端严而非是王一石。亭子里两位功夫极高的老者已经掠了出来,留在其中的只有朱老太爷、朱细腰,还有两位面目冷肃的中年人,他们的额上汗水涔涔,显然是接不下华端严的这三支箭。
江怀远的神色凝重,他略略一迟疑,便拔剑飞了出去。这是归隐第一次见江怀远出手,他手中是一柄软剑,抖动起来犹如缎带一般。散花宫的剑法走得是阴柔一路,适合女人习练,散花宫的宫主就是一个女人。这种剑法江怀远学了,他原本便是面若傅粉,如翩翩佳公子,此际剑在手中,更是像一个女人。江怀远很少也很不情愿出剑,在他的身边,总是跟着几位高手。可是这一回他若想得到朱老太爷的青睐,就非出剑不可。
没有人会小觑“散花剑法”的威力,只不过他能够同时截下华端严的三支箭么?只不过刹那间,他又倒飞了回来,手中的长剑崩直。一支金箭落入了水中,还有两支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亭子里的人射去。江怀远捂着胸口,似乎是受了内伤,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冲出去了。难道就这么看着朱老太爷身死么?就这么看着朱细腰香消玉殒么?归隐的小指动了动,她勾着晏歌的手指,朝着那水亭中悠悠的叹了一口气。
王一石使得是利刀,可是他的双手在发颤,甚至连身体都在发颤,在他的颤抖中,手中的刀便不怎么利了。吴白丁与张鸿儒起先还瞧不起这个畏惧的颤抖的年轻小子,他们活了大半辈子,还是犯了轻敌这么个错误。那柄因为发颤而变钝的刀将他们给黏住了,任他有多大的神通,都无法发挥出来。还以为十招能够击毙这小子,可是二十招、三十招过去了,这年轻人还没有败象。江湖代有人才出,他们也不得不服老,两个人斗他一个尚且如此,以一人之力呢?恐怕会败在这颤抖的刀下。
张鸿儒与吴白丁当年可是被称作是“诗书二绝”,他们心高气傲,仗着自己的本事得罪了不少的人,最后被几大高手围攻,幸而朱老太爷带着小厮路过,仗着与那些人的交情,从他们手下救下了这二人。张、吴二人经此一事,亦变得有些心灰意冷,索性离开了江湖躲在了朱老太爷的府中,成为他的贴身护卫。
两支射向了朱老太爷的箭,仿佛正朝着他们的眼珠子射来。张鸿儒忽地一声暴喝,他脚下一旋,内力运于双掌,猛地拍了出去。只不过,他这一掌是向着吴白丁的,王一石因他的动作略微有些惊愕,就是这一惊愕,给了吴白丁机会,他们二人心意早已经相通,张鸿儒怎么可能会对他下手呢?那雄厚的掌劲接了过来,再加之他自己的内力,齐齐击向了水面。轰地一声响,四溅的水花形成了一堵水墙。张鸿儒与吴白丁没有再回头,他们开始一心应付王一石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