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意识地否认,“那又,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嘛。”
慕羡不满道,“我当初喜欢他的时候,可也是真心实意当‘特别的人’喜欢的。”
“可你们是……”
柏里的声音戛然而止,笑也僵在脸上。
慕羡觉出异常,喂喂追问了好几句,才得到他的回应,“我没事。”
还欲盖弥彰地加了一句,“什么都没想。”
“哦,是吗。”
慕羡心里暗笑,轻描淡写地抛出重磅消息,“对了,今晚我跟温师兄聊天时问他是不是喜欢你来着。”
“你猜他怎么回答的?”
柏里:“……”
图书馆自习室里,温良久那句自言自语般的叹息猝不及防地闯入脑海里。
柏里用力晃了晃头,想把他的声音赶走。但越是尽力想要忘掉,却反而越发清晰起来。
电话两边的人共同制造出短暂的沉默,但都对温良久的回答心中有数。
并不能算是毫无预料。
柏里知道,在接下温良久的礼物的时候,自己就隐隐察觉到接下来或许会发展成无法控制的局面。
但他还是接了。
然后顺理成章地接受了来自温良久的一切。从一开始的诚惶诚恐,渐渐变成了理所当然。
“那你觉得。”
柏里对那个回答避不直言,“他是在,开玩笑吗?”
“你自个儿觉得呢?”
慕羡噗嗤一乐,“分辨不出来吗?以前也不是没有遇到过喜欢你的人。”
“我……不太明白。”
他的语气中透出明显的困惑。
他见识过别人的“喜欢”。那些冗长的情书,紧张的告白,让“喜欢”变成了一种突兀的情感。像是像一出戏剧,必须要配着标志性的开端,用告白来作为报幕,通知“接下来我要开始喜欢你了”。
透着股斤斤计较的劲儿。要先得到一个确定的回答,知道自己的心意会有所回报才肯付出,被拒绝的话就不在他身上再浪费时间。
没有人能像温良久那样,把“喜欢”说得那么自然。自然得让人根本无法心生拒绝。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也不用去管。
好像是天经地义的事。他的喜欢就应该属于他。
“任何一个眼神好使的人见过你俩在一起的样子,都能察觉得到他喜欢你的吧。”
慕羡说,“我从来没见过谁能跟你走得这么近。上次在饭堂遇见,我远远看见你俩并排坐着,说话时头偏得那么近,差点以为你们在接吻。”
柏里:“……”
从来没见过谁能跟他走得这么近,是因为从来没有人被允许并接受离他这么近过。
慕羡清了清嗓子,终于进入今晚约他聊天的主要内容,紧接着问,“那你呢?”
“……”
柏里说,“我还没,没想过这个。”
慕羡欲言又止地试探,“那你……抽空想想?”
也就是在电话里才能这么紧逼着他。如果是面对面,看到他皱一皱眉,估计就不忍心再追问了。
看温师兄的表现,像是还挺拿得稳的样子。她觉得这两人已经发展得差不多了,就差临门一脚。那她就算是狠狠心,也得帮忙踹一踹,“我看着你们俩在一块儿挺合得来的。你对他就没什么想法么?”
柏里“啊”了一声,握紧了手机。
温良久对他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跟他待在一起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太一样。脑子里总是空白,很难再用平时的逻辑去处理问题。渐渐地也只好用直觉,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但感觉并不坏。
跟他在一起,可以做很多平时做不到的事。
一开始的“傲慢冷漠”“目中无人的暴力狂”“爱戏弄别人的装逼惯犯”各种标签,都变成了“其实还挺可爱的”“他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我对他能有什么想法?
无非是想他不要再露出今天晚上看到的那种表情。
想他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能顺顺利利的,不会难过。
想让他永远停留在自己的视线里。
想……一直都这样下去。
隔着一张床的距离,柏里跟被摆在书架上的陶瓷小兔无言对视,心里有一角沉沉地塌陷下去。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温良久用温水煮青蛙般的方式,不断地往他的底线上试探,却总是能踩在让他无奈又生不出气来的边界上屡屡得逞,让他妥协。
并不是因为温良久的手段有多高明。
是因为我自己。
柏里想。
因为我喜欢他。
作者有话要说:
①Rapunzel:童话故事《长发公主》中女主角的名字,这里用“住在高塔上”的梗来呼应剧情。
第82章
“那我换一个问法好了。”
慕羡说, “如果现在温师兄跟你告白,你会拒绝他吗?”
柏里试图从乱糟糟的思路中捋出一条明朗的线索。但实在脑子有点转不动了,只能凭着直觉回答, “应该,不会?”
慕羡在电话那头发出一连声的尖叫。
“我就知道。日, 我就知道!”
“……”
他把手机放到一边开了外放, 自己坐在床边捂着脸乱揉一通, 声音有点闷, “羡羡。别这样。”
“不好意思啊我有点激动。讲真我现在觉得……嗨呀怎么说呢, 好像比自己谈恋爱还亢奋真的。”
她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感觉应该八百里加急去催温师兄告白了。”
“……别!”
柏里突然惊慌起来, 拿起手机想也不想地制止她, “你别!”
慕羡对他的反应有些意外。
要是放在平时,这样的玩笑话他应该很容易就能听出来才对。她兴奋劲儿终于过去,注意到柏里语气中的异常,感到奇怪,“你怎么啦?我刚是开玩笑呢。”
“反正, 你不要说。”
柏里没多解释什么。他自己都还混乱着, 只凭着本能认真地强调,“别让他知道。”
“哦……那行。”
跟自己意识到心动时的紧张期待完全不同。他的话里反而顾虑更多,甚至泄露出些许畏惧来。慕羡不解,但还是先安慰了再说, “我不告诉他。别慌啊, 我当然都听你的。”
“好。羡羡。”
柏里低声说,“我有点困了。”
“行。”
慕羡的叹气声隐隐约约从手机里传来, “那快休息吧,挺晚了。”
“谢谢你。”
“嗨呀, 跟我干嘛还说这个。”
通话结束,柏里没动弹,坐在床上发了会儿呆。不知怎么,想起去年刚到崔老板店里兼职时,第一次见到温良久的情景。
那是一个周日,他站在店门口挂翻新后的“正在营业”的木牌,感觉到身边有人擦肩而过。
温良久大概没有印象了,但他一直记得很清楚。那天下午,柏里看到那个穿白衬衫戴眼镜的斯文大男孩从店外经过了好几次,傍晚时才终于推门进来。
然而就在察觉到这人有要进门的念头的瞬间,他飞快地走到员工休息室,跟孟敛交了班。
明明只是个素未谋面的顾客。在前十几年的短暂人生里,他还从没有像这样莫名其妙地对某个人避之不及的时候。
好像提前那么久就已经预料到了,这个人会在今后的时间里对自己造成巨大的影响。
但再厉害的直觉,也无法阻止他的生活被温良久一点点入侵渗透,直至变成他的……习惯。
是习惯了。在他不自觉地望向店里角落座位的时候。在他早起后第一件事是看手机短信的时候。那些多余的期待感和“确信有人在”的安定感,让温良久成了“习惯的人”。
明明到这里为止,事情都发展得很正常。但为什么总会感到悲哀和不安?为什么会觉得“他要是在跟我开玩笑就好了”,依旧想要逃避可能会有的告白?
明明我也喜欢他的。
柏里想。
谈恋爱不应该是很快乐的事吗?
他不太愿意,又或者说不太敢认真地思考这样的不安情绪从何而来。
只要知道喜欢他就行了吧?其他没有注意到的细节,应该都是无关紧要的小情绪吧。
静止了一会儿,柏里默默把被子拖到地板上,照旧给自己搭窝。
熄灯时间已经过了。但他的房间楼层并不高,路灯的光透过窗户把屋子里的漆黑冲淡了不少。他不喜欢光,回到宿舍后除了看书写作业就几乎没有开过灯,这会儿也要起身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才肯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