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侦档案(204)

宋文之前一直静静听着,到了这里,忍不住抬起头道:“这些,也只是张老师较为严厉而已。而且,大部分的老师,都是这么做的,并不只是你们一个班为特例。她要求你们早来,意味着她自己也要早起,她给你们布置作业,自己也要去批改,归根结底,是为了提高班级成绩。”

他也上过初中高中,每个班的老师都有一些这样或者是那样的行为,面对不听话的孩子,这些约束有时候会比柔声的规劝还有用。

有句话叫做严师出高徒,题海战术,无尽的考试,写不完的作业,这些方法虽然不应提倡,却是有用的。

“不,不一样的。”钱江摇摇头继续道,“她不光是有这些表面的现象,还会体罚学生,女生被她拽着头发扇耳光,她还会用高跟鞋踹人,班里有根教鞭,被她抽断了,就再领一根,有一次,我旁边的男生因为错了一道题,被她扇耳光,从凳子的这一边扇到了另一边,有时候刚吃完午饭,就让我们排着队去跑两千米。”

钱江在遇到张冬梅以后,才第一次知道被人扇了耳光是种什么感觉,啪的一声,头被重重地击向一边,脸上火辣辣地疼,耳朵半天都在耳鸣,脸上会留下红红的手指印,继而肿胀起来。更难受得是一种心理的感觉,让人羞愧难当,而这只是当时张冬梅最基本的责罚。

他们看到过张冬梅的手,手掌很肉,很平,几根指纹像是断裂开来。有同学说这是断掌,这样的人一生孤苦,这样的手,打人最疼。

钱江还记得,有一次张冬梅在打班上一个很老实的女生,打得狠了,女生抬起头,一双眼睛带着恨意看向她:“我妈妈说,如果你再打了我,就把你告到教育局去。”

张冬梅狠狠踹了她一脚:“那就去告啊。”

她有恃无恐,因为她知道那女生父母离了婚,而且两人都是平庸的劳动者,根本没有任何的关系和路子。

果然,事情最后不了了之。

听到这里,宋文沉默了,不过,他也遇到过体罚的老师,特别是十年以前,那时候的监管还不像现在这么严,而且那是一个监控还不够普及的年代,学生们很多没有手机。

钱江继续笑着,他的笑容却是越发的酸涩:“如果只是这些,不过是小意思,熬一熬也就过来了,最煎熬的是心理战。只要站在教室里,她就是那间教室的女王,她可以随意制订规则,改变规则。我们所有人,都必须顺着她的意思。有时候,就像是向她摇着尾巴乞讨的狗。”

“她会骂人,会说话侮辱人,那些难听的话语,你难以想象是一位受过高等教育,为人师表的老师口中说出。”

“她会在我们班里挑拨离间,安插奸细,她鼓励同学们告密,谁告了密,就会得到她的优待。”

“她不光自己打人,还教我们打人,她告诉我们,怎么打人才会更疼,又不留痕迹,扇耳光的时候,手指要并拢,那样对方会耳鸣,头疼。掐人的时候,捏起来肉要往出拽了以后再开始拧,那样才比较疼。”

“历史书和政治书那种厚厚的书本,要卷成卷去打人的后脑,即使是谭姗那样柔弱的女生,也可以把男生打哭。而且,你以为谭姗那样的乖宝宝,好学生就可以幸免遇难?她有连坐制度,谁要是没有完成作业,负责的组长也要一起罚写,班长也要一起挨罚,所以谭姗被罚得是最多的,数学课本一遍一遍的抄,每天都不能早睡。”

“还有,她如果盯上了班里的谁,就让全班去孤立他,打他。那时候,班上有个同学,智商应该是有点问题,每次考试都垫底,她就让我们打她,欺负她,把她的书从楼上扔下去,往她的桌兜里灌水。在她带的食物上吐唾沫,那些都是同学们在她的指示下做的,如果你不去欺负那个女生,你就是她欺负的对象。”

“孟甜甜和那个女生关系挺好的,拒绝欺负她,被她当着全班的面一脚一脚从讲台的后面踹到前面来,她说,‘我要让你们明白,什么叫做杀鸡给猴看。’直到逼着孟甜甜跟从着打了她的朋友,她才善罢甘休。就这样,我们一起把那个女生逼退了学。”

钱江继续笑着道:“在毕业之前,我们班的人数比其他班少了5人,这样的班级成绩自然好。那时候,我们就像是被劫匪绑架的人质,连挣扎都忘记了,幸好……我们会毕业。”

那些过往,钱江说得很快,陆司语开始还在记着,到了后来已经有些记不过来,看来只能依靠后期的录音来进行整理。他扳了扳酸涩的手指,抬起头来,从目光和话语中,他就可以感觉到,钱江对这位老师浓烈的恨意。他觉得钱江说的是真话,不是假话。

张冬梅无疑是一个追求成果的人,她有很强的争胜欲望,害怕一事无成,在作为老师的时候,她对学生们没有爱,她的种种行为是对学生的苛责。她也会把自己生活,人生的诸多不幸加之在学生们的身上。她通过让学生们对她的恐惧,来让他们变得听话。

那时候的张冬梅,急于升职,加薪,她不满足老师微薄的薪水,她夫妻不合,面临着家庭的压力,生活弄得她焦头烂额,只有在那些学生面前,她才是绝对的王者。

她或许自己也没有想到,那些行为,会给孩子们的一生造成怎样的心理创伤,有可能毁了孩子的一生。

张冬梅没有杀人,没有放火,但是她作为一个老师,从事教育工作二十多年,她手下的学生至少有几百人。她教过多少人,就像是把那些稚嫩的孩子都杀了一遍。

陆司语一时有点分不清,这样的罪责,究竟该是有多重。

但是他觉得,这些,并不足以是学生们杀死这位老师的理由。

第137章

现在提起这些, 钱江还是感觉到一种窒息和眩晕感,仿佛大脑在和他的身体抵制, 不想让他回想起这些事情, 可是每一点的回忆都早已深深刻入了骨髓。

特别是今日,再见了那些多年不见的同学以后,见到了张冬梅以后, 这些记忆更是变得无比鲜活。

审问的包间内,一时安静了。

宋文有些疑惑道:“我很遗憾听到这些,如果你说的情况属实,我也认为张冬梅这么做是错的。可是那时候,为什么没有人阻止她?”在现在, 如果遇到了这样的事情,可能会让人觉得不敢想象。

钱江苦笑了一下:“因为我们班成绩好, 校长和家长都站在她那一边, 甚至校长还会故意袒护她。孩子们被她恐吓,不敢把班级上的实际情况说出去。还有,十年前的孩子还不像是现在这么金贵吧,很多没有文化的父母, 甚至觉得体罚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叹了一口气,“我爸爸那时候还会去找老师, 给她塞钱, 让她对我严加管教,却不知道我见到她都想要跳楼了……”

钱江说到这里侧了头,故作轻松地耸了一下肩膀:“初中的时候, 她就是在用成人世界的规则来碾压我们,她告诉我们,发生在班级里的那些事情是正常的,是物竞天择,只有在残酷竞争之中留存下来的学生,才是优秀的,我们也真的好像提前进入了成人的世界,每天想着用各种的办法来求生。所以今天,我们对她做的事,比起当年她对我们做的事,根本不值得一提。”

对于学生来说,他们那时候只有十几岁,反抗都是无力的,他们仰望着自己的师长,目光里满是恐惧,这个人用成年社会的一些规则和手段伤害着他们。而且她站在最高点,威严不可挑衅。漫长的三年变成了一场酷刑,应该和蔼的师长变成了他们的噩梦。

这些事情,现在大家都是作为成年人在这里讨论,大家很明确地知道,张冬梅的做法是错误的,也会想办法,应该怎么去制止,可是对于当时还是孩子的他们来说,老师的话,就是是非对错,就是圣旨,一句叫家长甚至比叫警察来抓你更为有用。

在这样的“严师”的教导下,孩子们除了努力去适应她的规则,根本无法挣扎。

宋文一时沉默了,在过去的时候,我们的教育曾经走过一段弯路,人们习惯于用班里成绩的好坏来评定老师的好坏,也习惯用学生的成绩来评定一个学生如何。这是一种既武断又粗暴的方法。

三十年的应试教育,是用一代一代的孩子为试验品,铺出来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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