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清尘打坐,朝言也不敢说什么,就一直这么坐在边上。
清尘将灵力运转了一个小周天,脸色总算稍微有些好转了,才慢慢睁开双眼。
朝言忙讨好似地替清尘斟了一盏茶,见清尘并不领情,只能一咬牙,轻声说道:“我错了。”
清尘依旧不语,也不动。
“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朝言见清尘没有反应,心中更是焦急,便又真诚地补了几句。
清尘叹了口气,道:“你错哪了?”
朝言见清尘总算松了口,心中的石头也放下了一半,道:“我不该将小诸公子的事说出来,更不该口出恶言。。。可是那萧同见,那般对你。。。我见不得。。。”
“你一不该鲁莽无状、冲动行事,二不该心怀恶意、口无遮拦,三不该不听劝阻、背信弃义。”清尘一字一句说得厉声厉色,朝言竟一时无言以对,“你将小诸公子守了五百年的秘密轻易说出,于小诸公子于师兄,有何帮助?你在桐柏宫声讨掌宫尊上,于你于我,又有何益处?”
“我。。。”朝言虽然被训,但他天性纯良,刚才确实是头脑发热,一时冲动。如今也知自己所错甚多,面对清尘的责备,更是后悔不已。
“师叔,朝言公子可在?”门外传来玄风的声音。
朝言与清尘面面相觑,清尘收了火气点了点头,朝言便起身前去应门。
玄风看到朝言开门,倒也见怪不怪,他进门向清尘施礼,道:“掌宫师尊请朝言公子前去,有事相谈。”
“何事?”清尘沉着脸问道。
“这。。。我不知。”玄风倒是不恼。虽说朝言方才毒咬了师尊,但也是在师尊伤了师叔的情况下。而他恶语相向,亦算是盛怒之下替小师弟说的话。这件事情上,两头都有错,两头也都事出有因。纵使他内心更在意掌宫师尊一些,但多年来的良好修养,也使得他言谈举止优雅得体,沉着内敛。
“不见。”清尘拒绝得果断。
经历过刚才那一遭,朝言算是已经彻底触怒了师兄了,别说现在自己身上伤势尚未痊愈,如若他俩再起争执,无法护得朝言周全,就是自己没有受伤,也不见得是师兄的对手,此时让朝言过去,岂不是羊入虎口?
“师尊他。。。”玄风犹豫了下,觉得还是有必要将此事说出来,“方才朝言公子那一咬,带了毒,我替师尊运功逼毒未果,才不得已请朝言公子过去一趟的。”
见清尘并没有松口的迹象,玄风又说道:“师叔请放心,刚才该发泄的也都发泄过了,师尊不会对朝言公子怎么样的。”
朝言将手抚上清尘的手背,笑着安抚道:“放心吧,不会有事的。我自己闯的祸,自己去弥补。更何况他中了我的蛇毒,一时半伙运不上功的。你在此好好休息,我很快回来。”
语毕,朝言起身冲着玄风说道:“请吧。”
二人一同行至崇道殿,玄风替朝言引至萧同见休息的地方,便离开了。
朝言在门外做了几次深呼吸,朝殿内走去。
那萧同见,脸色比方才更为惨败,看样子,应是蛇毒逆行了。
朝言壮着胆子在萧同见身边坐下,道:“这蛇毒是我打小用自己的血气练就的,只有我能解。给你解毒可以,但是,我要梵音瓷。”
萧同见倒是并不惊讶。但他却也没有接话,反倒另起话头,问道:“沧儿。。。他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朝言听闻,便知眼前此人,并非无心,而是用情至深,却不懂得表露。藏得太深,反而伤人伤已。这一刻,不知是不是因为蛇毒的缘故,他没有了先前的戾气,整个人有些虚弱,倒也显得柔和了许多。这份柔和,让朝言对他产生了些许同情,不知自己是否该说,又该说多少。
“五百年了。我只是,想知道真相。”萧同见颤抖着说道。
朝言深深叹了口气,便将他在鬼界的所见所闻,一一告诉了萧同见。
“初见小诸公子,他虽弱不经风,但也是温润如玉、淡雅如菊,眼里没有丝毫恨意。大抵是心中真的有爱,才能支撑他忍受五百年的痛楚,都不忘初心吧。”
朝言仔细回忆了下他所见过的小诸公子,接着说道:
“我与清尘是在鬼界的时候见到的他。他住在夜归城城郊竹林里的一座小屋内,设施十分简陋。不过。。。我想他除了每年在死忌那天需重复经历一次死亡的痛苦外,应该,也不会过得太差。毕竟幽帝对他甚是有心,也曾想尽办法想要将他的魂魄保留下来,不必再被轮回所缚,也不必再受噬骨之苦。”
听到“幽帝”二字时,萧同见指尖微微动了动,缓缓吐出几个字:“幽帝。夜风竹。”
“嗯。正是夜风竹。他在五百年前,遇到不愿步入轮回的小诸公子,看到了他的记忆。。。许是同情吧,便允许他待在夜归城里。之后便利用碧水珏收集九十九枚仙修魂魄,来重塑小诸公子的灵体。不过,听日夜游神的说法,仙修魂魄并不好找,所以他们估计。。。也用了一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那日我同清尘也看到了他们将一位修士强行推入了尝果狱。”
萧同见看似神情越来越不对劲,右手已经紧紧握拳,被朝言咬过的地方又开始深处黑色血滴来,他却仿佛不知疼似的,丝毫没有顾及本就没好的伤口。
“当然此事未经调查,也不能直接给他定罪。后来,夜风竹将我和清尘绑起来,说要取清尘灵魄,被小诸公子撞破。”说到此处,朝言留了个心眼,将事情真相说一半藏一半。这事如果全吐出来了,只有坏处没有好处。一来,当时夜风竹只差最后一个仙修魂魄便能成大计,此事若成,说不定小诸公子现在都能在鬼界享福了。他吃不准萧同见的心思,总感觉他其实也并不愿意小诸公子消失,所以此事不能透露。二来,也正是因为清尘传了信给小诸公子,才使得他破坏了夜风竹的计划,最后落得提前魂飞魄散的下场。这两点加在一起,算来算去最后都会算到清尘头上。而萧同见本来就不待见清尘,现在若是知道了这些,岂不是对他更加仇恨了。
“小诸公子以身阻止碧水珏吸取魂魄,却也导致他的灵体更加虚弱。也有可能,他不想让夜风竹酿成大错,或者,不想再继续毫无希望地存在着吧。他曾说过他在夜归城,是为了一人。那人若不来,不死不灭,与他并无用途。我们从他的记忆里看到了那段过往。临去之前,他只是说,不想让你知道内情之后后悔自责,所以请求我们不要将此事告知于你。”
“你。。。”萧同见的嘴唇轻轻抖动着,很是费力地说出几个字,“亲眼所见。。。他。。。”
后面那四个字,却怎么也无法再说出口了。
朝言知道他想说什么,轻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萧同见用手抵着额头,阴阳怪气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似乎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又将手往下挪了一寸,遮住了双眼。
那轻微的抽泣声,虽然极力克制,却仍然能被朝言听到了。朝言愣了愣,从怀中取出一个白色小瓶,放在茶案上:“这是解药。。。虽然现在提这个要求确实不应该。。。但是。。。我和清尘一路行来,就是为了聚齐散落在六界的圣尊元神。那其中一块元神碎片,就附着在梵音瓷上。希望。。。希望紫虚仙人,可以成全清尘。。。毕竟,圣尊若是回归,便能替清尘正名,以消解他这一千多年来,所受的罪责、所担的骂名。”
朝言起身施礼,悄然离开了崇道殿。
待朝言回到偏殿的时候,清尘果然还坐在老位置没有动过。
他满脸堆笑佯作轻松的坐在清尘身边,为自己倒了一杯茶,说道:“你不休息一下么?就这么一直坐着。”
“如何?”清尘知道他想避重就轻,自然不搭话茬,直截了当地问道。
“没事。”朝言知道躲不过这个话题,便老实地回答,“我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么。”
“说了些什么?”
朝言举着茶杯的手停了下来,眼珠子不易察觉地动了动,继而又状似无事地答道:“无非就是关于小诸公子的事。”
说完,朝言偷偷看了眼清尘脸色,补充道:“也没全说。”
“解药我也给了。”朝言又补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