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皓长叹了一口气。
“张一回,你呢?”唐皓问我。
我笑着摇头:“我什么都不会。”
唐皓又叹一口气,转身出去了。
唐皓走了,沈致湘起身去把寝室的门关上,这时严行还没回来,只有我们两个。
“你也别搭理他,”沈致湘骂道,“狗眼看人低的傻逼玩意儿。”
“怎么了?”
沈致湘:“我进宿舍之前,在门口,听到他在打电话,说‘我们宿舍这些人都太垃圾了,指望不上’,他牛逼他自己上啊。”
我愣住:“他这么……说的?咱们没得罪他吧?”
“就是狗眼看人低,”沈致湘耸肩,“不用理他。”
到了晚上,唐皓又问严行能不能去表演个节目,严行拒绝得更加干脆简洁:“我不会。”
唐皓大概也没对他抱什么希望,“哦”了一声,上床睡觉了。
这本该是相安无事的一晚,然而躺下没多久,寝室的暖气呼啦呼啦响起来。
然后我觉得越来越冷。
唐皓和沈致湘此起彼伏地打着呼噜,我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冰凉的。我哆哆嗦嗦下床,摸一把暖气,暖气竟然停了。怪不得这么冷。
我回到被窝里,黑暗中,放在枕头旁边的手机突然亮了。
是一条短信:
你来我床上挤一下吧,我这床被子厚。
发件人:严行
第3章
我身上披着被子,轻轻爬上了严行的床。
单人床上要躺两个大男人,实在有些拥挤。严行为了给我腾出地方,使劲儿朝墙根缩了缩。他向我敞开自己的被子,用气声说:“把你的盖在上面吧。”
我把身上的被子搭在严行的被子上面,钻进严行的被窝。我嗅到一股清甜的香味,分辨不出是什么花的味道,玫瑰吗?
严行几乎是贴在墙上,问我:“暖和点了吗?”
我觉得脸颊发热,两床被子叠在身上,果然温暖许多。黑暗中我伸出手,把贴在墙上的严行捞到身边:“你不用那么靠里……这样也躺得下。”伸出手去捞他时我才发现,他的后背根本没裹住被子,直接隔着薄薄的睡衣贴住墙,冰凉凉的。
严行虽然比我高一些,但实在太瘦了。我们俩肩膀抵着肩膀,我能感受到他尖锐的骨头,还有暖烘烘的热度。我忽然不怎么困了。
“是什么味道?”我轻声问他,“你被子里……有股香味儿。”
“嗯?”严行顿了顿,“是桂花。”
“桂花?”
北方不长桂花,我没去过南方,并不知道桂花是什么味道。
“嗯……我用的沐浴液,是桂花味儿的。”严行说。
“很好闻。”
“……睡吧。”严行裹了裹被子,和我靠得更紧了一些。
没过多久,他就睡着了,而我还醒着。冬天的夜晚一片静谧,连沈致湘和唐皓都成了这“静谧”的一部分。严行睡着睡着弓起了身,下巴倚着我的肩膀。他的呼吸轻轻打在我的颈侧,一下一下,如夜间的海潮,规律而平静地舔舐沙滩。
第二天早上,沈致湘气哼哼地瞪着我:“靠,张一回你行啊,偷偷摸摸就和别人睡了!”
我刚醒,好死不死地,身上出了早晨常见的反应,放平时晾一会儿也就没事儿了,可沈致湘这么一说,我却莫名地心虚起来。身旁的严行还闭着眼,不知道醒了没有。
“昨晚暖气停了,”我小声说,“太冷了,我就……”
“诶,”沈致湘的关注点飞快跳跃,“严行今天怎么起这么晚?”
我看一眼手机,已经将近八点半了,早就超过了严行平日里的起床时间。
“不知道……”
说话间,严行突然动了动,我撑着胳膊肘半坐,他的额头正好蹭在我腰上,暖暖的,痒痒的。
一瞬间我感觉自己尴尬的反应更尴尬了。
唐皓已经出门了,沈致湘套上毛衣,翻个身又睡了,严行还没醒。整个寝室只剩下尴尬的我。我还没从刚才的情况里回过神来,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那种反应——他只是无意蹭了蹭我的腰——太夸张了。我烧着脸低头看严行,他的额头又白又光滑,可能还带着些许桂花的味道,刚刚,就是这么一小块皮肤,蹭在我的腰侧,然后我——够了。这只是,这只是正常反应。
我深深换了一口气,僵硬地躺下。某处却还直愣愣立着。在厚实的被子下,我做贼般地翻身,以侧躺背对严行的姿势,掩饰自己不受控制的罪行。
后来,我常常想起这一刻,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大概在这一刻,我心中,已经有了贼。
第4章
一周之后,学院发出通知,艺术节晚会将在下周五举办。隔壁寝室的刘一晖过来借拖布,和沈致湘闲聊,问道:“你们寝室出什么节目啊?”
沈致湘摇头:“不知道,反正我们仨都没特长,可能唐皓会出个节目吧。”
“他?”刘一晖挤眉弄眼地笑了笑,“他才顾不上呢。”
沈致湘:“为什么?”
“你们不知道啊?”刘一晖惊讶道,“就咱们现在的学生会主席,王玥,那事儿……估计唐皓要上位了。”
沈致湘皱眉:“真不知道。”
“唉……”刘一晖压低声音,“王玥你们见过吗?特别显眼的一个女的,大二的,天天打扮得跟个男的似的,寸头,老穿一牛仔外套。”
我和严行对视一眼,严行摇头,我也摇头。
“这么多人我哪见过,”沈致湘同样摇头,“然后呢?”
“这样说八卦好像不太好哈,”刘一晖嘿嘿一笑,“但大家都知道了……就,王玥是同性恋,她喜欢女的!”
他这话一说出口,我们三个都沉默了。
同性恋,我不是没有听说过。上高中的时候,我们班隔壁是个文科班,听我们班里的女生说,隔壁文科班有两个女孩儿在谈恋爱,被老师发现了,叫家长到学校,家长却死不同意老师的说法,坚持认为两个女孩儿只是关系亲密的朋友。
后来她们怎么样了,我不知道。
虽然听说过“同性恋”这个词,但也仅限于听说过,我根本没有想象过,两个相同性别的人谈恋爱,将是怎样一种情形。当然,这对我来说也不重要,这只是,很遥远的一个词汇。
而沈致湘和严行为什么沉默,我就不知道了。
刘一晖继续说:“咱们院学生会的副主席,徐小康——也是大二的——他当时和王玥竞选主席的时候,据说就差两票。他心里不甘心呗,然后前几天,就是前几天的事儿!他不知道从哪儿拿到了王玥和一个女生的……床照。”
沈致湘:“床照?!”
“我没看见啊,”刘一晖把声音压得更低,暧昧地眨眨眼,“但是听说是尺度挺大的……徐小康就把这个照片举报到学院里了,说王玥作风不正。然后王玥估计也是逼急了吧,又反咬徐小康一口,说他拿经费出去和女朋友吃喝开房。反正就是狗咬狗,这俩人都得完蛋。他俩一完蛋,学生会就要重新竞选,唐皓貌似希望挺大的,这几天正到处找学生会的人,给自己拉票呢。”
刘一晖手机“叮”了一声,他看一眼屏幕,连忙说:“我女朋友在下面等我,先走了啊!刚才的事儿你们知道就行了,别说出去——哎虽然大家都知道了,哈哈。”
刘一晖拎着拖布走了,我和沈致湘严行愣在原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晌,沈致湘耸肩:“别人的大学生活都这么劲爆的吗。”
我无话可说。同性恋床照,贪污公款……这简直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情。严行背上书包,问我:“张一回,走吗?”
“嗯。”我也背上书包,把刚才的八卦抛到脑后,和严行一起去图书馆自习。
大概是从我借给他被子开始,我们两个的关系不知不觉拉近了很多。最开始是严行给我买早饭,那顿KFC吃完之后,他说,他起得早,可以拿我的校园卡帮我带早饭。后来,必修的大学语文课留了课外作业,阅读鲁迅的《呐喊》和《彷徨》,每人写一篇两千字以上的读后感。我没想到向来用功的严行竟然会被一篇读后感卡住,他断断续续写了四天,然后拿给我:“张一回,你能帮我看看吗?”目光落在地砖上,有些不好意思似的。
我接过,然后发现严行的读后感写得实在有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