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还劳烦两位娘娘宽恕。”谢淮却比她们更镇定,“如若是乱臣贼子当前,臣为护驾,难免要冲撞些。”
他不动声色地把小皇帝护在了身后,苏凝绿却有些好笑地从他身后绕了出来,紧紧地牵着他的手。
“你——竖子敢尔!”隆懿太后不料平日文静端方的谢淮一出口也是呛人,不由说,“你在说谁是乱臣贼子?”
谢淮往外看了一眼,傅骈人已然被押解过来,他用眼神示意众人将他压在堂下,才慢慢地道:“太后娘娘,不妨问一问你的表弟,当初在河西,是得了谁的授意,想要一把火烧死陛下?”
那傅骈自打得了谢淮的准话,便觉性命无虞,一路被女帝带回京城的路上还做着回京荣养的美梦,焉知人才到京城,就被严加看守起来,这两日吃了不少苦头,原先肥胖圆润的肚皮都瘪了不少。
谢淮平静地道:“此人在陛下在河西之时,图谋不轨,想纵火行凶,幸得陛下当时不在。事后他以黄金千两、良田百亩贿赂于我,要我将他保下——一刺史耳,何来如此多的钱财,臣便使人查了查,发觉他名下的财产,乃是太后娘娘您使人转让的。如今人赃俱全,您还有什么话好说?”
傅骈哭着磕头,磕得满脸都是血,“陛下,陛下,臣也是受人利用啊,臣是无辜的,是隆懿太后使人威逼利诱,臣才干了糊涂事的,陛下明鉴!”
他一开始以为,小皇帝就如同隆懿太后在心里所说那样,软弱可欺,没有主见,自己只要笼络好了谢淮便不会有事。
回京的一路上他都没有吃半点苦头,愈发觉得得意洋洋,哪里知道,自己送出朝京城去的信件,俱都被一一拦下,他……他甚至在信里头得意洋洋地同隆懿太后说虽然纵火刺杀失败,但是小皇帝并未察觉……!这些信件便成了他最好的罪证,同那些良田黄金一块儿,已是再也无法辩驳。
隆懿太后身子发抖,已是站不住了,她抖着手指,指向傅骈,“你、你——你竟然……”
“母后还想同朕争什么呢?”苏凝绿瞧着她,微微地笑,说,“这母子相残的案子一旦捅出去,您可别说摄政了,连太后都当不得呢。我听说,我母妃还在时,人人都说先帝偏宠于她,您便忍辱负重,装得贤良大度,唯恐被废,这么多年了,你不就是在争一个名头么?”
隆懿太后扶着桌子,红着眼瞧向她,声音已是掩不住的刻毒,“你同你母妃,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皇后之位是我的,太后之位也只能是我的,你们休想夺走!”
“既然如此,你便当好你的太后,”苏凝绿嗤笑一声,又意味深长地道,“也只能是太后了。”
隆懿太后颓然倒地。
楚王世子一进来就见到这样的一幕,不由颇感兴趣,笑道:“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皇姑姑,可多谢了你来邀我看这一场好戏。”
苏凝绿道:“不用废话,你同西娘娘说一说,你查到了什么?”
楚王世子“唔”了一声,快活地道:“陛下真是个急性子,平日不动则罢,一动就要都料理个干净。”
隆安太后心知不妥,看了看已然瘫倒在地的隆懿,不由捏紧了拳头。
平日就被这蠢女人压一头,如今苏凝绿好不容易把她给搞垮了,自己若是能立住,便是大周唯一的皇太后了。
她微笑道:“隆懿太后既然失德,哀家虽唤她一声姐姐,却也不能不顾她这大逆不道的罪过,还想恳请陛下,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不能轻纵。”
苏凝绿瞧着这急不可耐地上前踩东太后一脚的蠢女人,心中想的却是:都说她当初得宠靠的是生得肖似我母妃,如今瞧着,脸有两三分像,却也只有脸能看得过去了。
掌权这么多年,竟连个“兔死狐悲”都不知道么?
作者有话要说:我的天,我写完之后设置时间搞错了,本来是凌晨三点,结果设置成了明天哈哈哈,大家久等啦
对峙还没完,明天再继续。
咳咳,大家自己辛苦一下,扒拉一下糖吃。
第70章
苏凝绿瞧向了楚王世子, 示意对方开口。
楚王世子这才道:“……先头受皇姑姑所托,说米囊子出于岭南, 我便细细地使人去搜寻, 终于, 前不久发现一富商家中有些异常, 才抄了他家,搜出几千斤的米囊子来, 又细细查了账目,应当是同西娘娘这头的进账能对上。”
隆安太后心中已是慌乱,却仍然色厉内荏地道:“世子是什么意思?你是说那米囊子同哀家有关吗?!哀家是大周的太后!”
“正是因为太后娘娘您做出此事, 才让我惊讶。”楚王世子叹口气,笑说, “您都是太后了, 居然想着去贩卖米囊子,此事动摇国本,您做这个决定的时候, 想过自己是太后吗?”
“皇帝就如此瞧着小辈血口喷人?!”西太后冷笑说, “皇帝纵想亲政,却也太心急了些, 这无凭无据的, 难道当我吴家是吃素的不成?”
“吴氏盘踞范阳多年,连先帝都动不得他们,”苏凝绿笑了笑,“可那也要看您犯了多大的错, 米囊子之事,吴氏家主可毫不知情,您到底是出嫁女,当家的又不是您嫡亲兄长,难不成,您觉得他们还会冒天下之大不韪来顶撞朕不成?您所备下的,让参加朕皇夫选拔的吴氏嫡出子弟,可都还在宫中呢。”
西太后倏然一惊,尖声道:“你——你竟然想拿他们当人质!”
“这有什么稀奇,”苏凝绿却好像觉得很好笑,说,“当年显宗篡位之时,便是借口宫宴困了不少世家女眷在后宫中,逼得世家俯首,朕是皇帝,倘或两位太后不犯上作乱,他们一点事儿都不会有。这种时候了,您还觉得背后有范阳吴氏撑腰么?”
西太后颓然。
她算是明白了,苏凝绿根本不是什么她们以为软弱可欺的小可怜,她就是一头狼崽子,瞧着再像狗,长大了要人也是一咬一块肉,再狠毒些,便能要人的命了。
她当初算计着米囊子能赚钱,在朝中上下里里外外打点,她又示好奢华,哪一样不要钱,上回施家出事,还顺带给隆懿太后添了一波堵,她一贯觉得自己这步棋走得很好。
却没想到,小皇帝早就起了疑心,不然也不会一查就查到她的头上来了。
楚王是个莽夫,又同苏凝绿不睦,隆安太后特地挑了岭南这个地方,乃是蓄谋已久,可苏凝绿一步一步地瞧着她走到如今,又何尝不是蓄谋已久。
“按《大周律》,”苏凝绿问,“贩卖这个数量的米囊子,该当何罪?”
她瞧向谢淮,眼睛亮亮的,哪怕是要置人于死地的时候,她瞧着他的眸光也依旧温暖而柔软。
谢淮略想了想,才一板一眼地道:“若超半斤,则罚银百两,劳役一月;若超十斤,则抄没家产,终身流放;若超百斤,则抄家产、诛三族,九族之内,三代不得为官。”
他每说一句话,隆安太后的脸色就更灰败一分。
“好,好得很,”隆安太后凄凄地笑起来,瞧着苏凝绿说,“你比你娘厉害,像极了先帝,心思深沉,算计人起来,竟能蛰伏至今。”
她自然不是没有准备的,原想拖延时间,谢淮却瞧出来了,问她,“西娘娘是在等你您准备好的南衙府兵?——军中动乱,已被徐将军控制住了,不时,反贼伏诛的消息,就会传遍京都。”
她终于也站不住,同先时的隆懿太后一般,身子滑落在地。
苏凝绿俯身,瞧了瞧这两个在自己成长路上扮演了多重角色的女人。
她们是她名义上的母亲,权谋之路上的老师,登顶之路上的绊脚石。她前半生,在先帝还在之时,过得顺风顺水,而先帝去后她所遭受的所有苦难,都来自于这两人。
其实,刚开始相处的时候,关系也并没有那么糟糕。她甚至也从她们身上,感到过在王美人身上所不曾流露出的些微慈爱的。
可感情在权势的催化之下,总是变质得如此之快。
“今日之事,不会有人传出去半分,”苏凝绿慢慢地道,“还政诏书,还请二位拟好,朕过会儿便着人来取。”
她似乎是觉得有点冷,说完话,便拢着披风往外去了。
绪娘踉踉跄跄地跟上,苏凝绿回身瞧了瞧她,静静地笑起来,说,“不是说约了徐将军出去玩么?回房收拾收拾,打扮一番,便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