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凝绿也是一怔,她没想到当日在马球场见过一面的徐清染会出现在此处,还……干翻了全场?
她谦虚地道:“哪里,哪里。”
一边的谢淮:“……”
什么追不追,应援牌的,你们这是说的哪门子道上的黑话!
他侧头问秦鹤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鹤来略有些尴尬,反倒是一侧的徐清染声音细细地回答说:“方才妾来寻我阿爷,经过隔壁包厢的时候叫一个紫袍的大爷瞧见了,叫小厮拖妾进去……”
女帝饶有趣味地想:她当日在马球场一口一个谢淮快看我,如今这么扭扭捏捏的是做什么?难道女子在崇拜之人跟前容易如此?
众人不似她神游天外,闻言皆是皱眉。
楚王着实有些太混不吝了,强抢民女这一招,在京城可是无人敢做的,哪怕是官家子弟也要吃牢狱之灾,全家上下都容易叫傅铁头御史给告上一状,吃好大一顿挂落。
他倒是好,堂堂一地藩王,竟然没出息到一来京城就强抢民女?
众人都为眼前这姑娘打抱不平的时候,徐清染继续说:“然后……然后这位郎君便撞见了妾,同那些人厮打起来……”
几个小郎君笑嘻嘻地挤兑满头是伤的秦鹤来,“远之很路见不平,怜香惜玉呀!”
秦鹤来面带尴尬,“不是,我没帮上什么忙。”
徐清染腼腆一笑,“然后郎君就一下子不小心,在楼梯上滑了脚,碰伤了脸和腿脚,妾见那些人要寻郎君出气,便打了几个小厮一顿,他们就回去告状了……”
众人:“……娘子高义。”
陛下剽悍,他们还可以安慰自己说陛下到底是一国之主,不能拿她当寻常小娘子看待……可如今连这个瞧着怯弱的小娘子也能随便打楚王小厮一顿,这这这可真是女子能顶半边天啊。
“然后碰上了我。”姚明华无奈地道,“我出来寻远之兄,那些人便挟了我叫我带路来包厢,说要瞧瞧有没有人能给我做主。”
这千里送人头,可真是挡也挡不住。
女帝便笑了声,很愉悦地道:“他这可找着了。”
谢淮见她高兴,忍住了在众人跟前教训她的念头,叹息一声。眼见着外头夜色降临,他吩咐几个学生把秦鹤来同徐清染送回去,便同热闹还没看够的某人说,“我送您回去。”
徐清染给苏凝绿使眼色使得眼角都要抽筋了。
姐妹加油把他拿下啊!!!谢太傅这样的好男人满京城都找不出第二个了!
女帝却会错了意,有些疑惑地歪了歪头,“嗯……你别送我了,你送送徐娘子?”
换成是旁人,她自是不乐意的,但是眼前的徐清染她是知道的,她对谢淮的满腔热爱纯粹得叫苏凝绿吃惊,这不像是什么男女之情,反倒是……
她在心里打了个不恰当的比喻,反倒像是叶公好龙。
要是叫她知道这个看起来光风霁月皎皎如玉的谢太傅成日张嘴《礼记》闭嘴《论语》,估计她逃都来不及逃。
女帝满意地心想:这世界上果然只有我才能忍受谢太傅了!
谢太傅并不知她的脑回路,在她将话说出口后便沉沉地凝视着她。君命不可违,他自然不会公开反驳,却也不会欣然接受。
他只是沉着脸,一言不发。
徐清染大吃一惊,看着苏凝绿脸上的诚恳和谢淮脸上的伤神(她坚持这么认为),忙摆手,“不必不必,我家很近的,实在不行就叫……”
她往旁边瞥了一眼,很嫌弃地说:“叫秦郎君送我吧。”
苏凝绿不太明白她为什么拒绝,不过仔细想了想,秦鹤来也勉强算是群英榜上有名的人物,谁知道徐清染这段时间有没有移情别恋呢,于是她用对方很不识货的眼神瞧了瞧秦鹤来,“行吧,秦……郎君送一送徐娘子。”
众人作鸟兽散,小皇帝是谢太傅带出来的,自然也由他送回宫中去。
女帝上了马车,却见谢淮坐在外头,不禁大感讶然,“老师怎么坐在外头?”
谢淮温和有礼地道:“与陛下共乘一车,于礼不合。”
他这人生气起来也不动声色,笑得一如往日温文。
苏凝绿挑挑眉,忽然从车厢中探出个脑袋,低眉顺眼地认错:“朕错了。”
谢淮嘴角极轻微地翘了一下,声音却还是淡淡,“陛下是天子,天子何错之有。”
苏凝绿在他跟前耷拉着脑袋,“没想到你看出来了呀,这也不能怪朕,是楚王太蠢自个儿咬钩忒快,上赶着来讨骂……”
谢淮:???我们讨论的好像不是一件事?
谢太傅敏锐地反应过来,反问:“您对楚王做了什么?”
女帝悚然,矢口否认,“没什么!”
谢淮瞬间便明白了。方才才到酒楼里头,她死活不叫他跟着,只推说自己有事,想必就是去给楚王挖坑了。
难怪她瞧见徐清染的时候那样惊讶,只怕她安排的人并不是她,却不凑巧叫徐清染赶上了。
他进马车坐下,沉着一双点墨似的眸子,盯着她,“陛下。”
“好吧好吧,”苏凝绿头疼地说,“我叫暗卫伪装成陪酒的娘子,楚王好色,必然会做出逾越之举,然后暗卫会引他到我们的包厢里头,后头的就一样了。”
谢淮颇有些无言,“回去抄……”
女帝可怜巴巴地瞧着他,“朕手伤还没好,近来连折子都批阅不了,这抄书且免了罢,朕虽有意算计,可却也是愿者上钩……”
谢淮定定地瞧着她,忽地开口说:“岭南僻远,楚王虽为节度使,手中兵力却不过一万,以陛下眼界,不当将此人放在眼里。”
他看得清清楚楚,女帝瞧着胡闹,却从来不是无的放矢,从先头的施家再到礼部,俱是朝中要塞,区区一个岭南节度使,还受到十二卫辖制,并不足以惹她忌惮。
只怕此番剑锋所指,乃是此次回京的其余藩王才对。
苏凝绿知道他自打上回被骗后,便警惕了许多,她虽不打算瞒着他,却还是卖弄玄虚,故作高深地微笑:“老师瞧着便知。”
说话间,马车忽然一颠,她原本就坐得歪歪扭扭,被一颠,身子一歪,谢淮忙去接她。
岂料马车这会儿又是一颠,他双手都扶着苏凝绿,便无处着力,一时不慎,冲着苏凝绿压了下去,两人在马车里滚作一团,堪堪是个嘴对着嘴的姿势。
两人齐齐睁大了眼睛。
只是想的东西却有些不一样。
苏凝绿震惊了一瞬,好奇心便上来了,许是吃了酒的缘故,倒比平时更要大胆一些,觉得他嘴唇柔软,就如同他平素为人一般,温柔缱绻得叫她欢喜。
她便仰着头去,好奇地又碰了碰他的嘴唇。
谢淮呼吸一滞,良久才狼狈地别开了脸,有几分心虚气短地呵斥她,“别胡闹。”
苏凝绿双手正好拢着他的腰身,谢淮生得清瘦,腰围也清减,可却能透过薄薄的衣衫摸到匀停的肌肉线条,手感好极了。
她没忍住,又失礼地摸了摸,旋即便觉得他原本暖融融的体温在急剧上升,
谢淮猛然起身,因着动作太过,险些把自己的脸给撞上马车墙壁。
苏凝绿噗哧一声笑了起来,自己挣扎着起身,懒懒散散地用单手支着身子瞧他,颇像个调戏良家的浪荡子,说,“老师为什么不瞧朕?”
谢淮僵着身子,一时没有说话。
她没能等来答案,困倦地眨了眨眼,醉意上头,不时便浅浅睡去。在谢淮身边,她总是很安心的。
谢淮定定瞧着女帝柔和的睡颜,替她将倾泻下来的一头长发揽住了,好似捧了满手冰凉的泉水。他被自己的动作弄得怔了怔,半晌到底没能忍住,轻轻地托起她的脸,怔怔地,摩挲了一下她的嘴唇。
一片柔软而温热,带着她特有的体温。
他做完了,忙被针扎了一般收回手,心中唾弃自己失礼之至。
先帝当初将阿绿交给他的时候,她还是个五岁的孩子,他眼睁睁瞧着她出落成如今亭亭玉立的少女,也算是……瞧着她长大的。
她全身心地依赖着自己,甚至为自己挡刀。从谢淮的角度来看,他原该为她肝脑涂地,赴汤蹈火。
怎么……怎么能如此失礼,生出这些不该有的幽微心思来。
谢淮头一回开始怀疑自己坚持了这么多年的信念,乃至开始怀疑自己的为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