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悠悠也是抿唇一笑，再次开口：“当时，李家村所属的县令周有发想私吞灾银，周有发你认识吧。”莲悠悠到马冠群身边，俯脸笑看。
马冠群的身体开始在莲悠悠的白裙之下轻颤，那件事，怎么可能还会有人知道？都过了十年！怎么还会被翻出来！
莲悠悠笑了笑，眸光中已是寒意，她抬眸看向周围官员：“于是，周有发与马冠群合谋，将霉变的米粮发于李家村，只因李家村地处深山，甚为偏远，几近南疆，即便村民想上诉，也是无路无门。更是村长自治，所以，只要买通村长，村民再有怨言，也会被村长控制。李家村村长在与周有发和马冠群狼狈为奸后，便将霉米发给自己村吃。李家村一百三十四个村民，便在那个隔绝的山村里，吃霉变的米粮。米粮霉变发黑，已生毒素，受灾村民本已身体孱弱，于是，大批大批的村民……老人……孕妇……孩子……中毒而亡……”莲悠悠说到最后，整个大殿的气氛已是万分地沉重。
门外的百姓之中，不少妇孺默默抹泪。
“太造孽……”
“没人性！”
“畜生！简直是畜生！”
“你们这种事怎么做得出来！”
“打死他！”
“对！打死他！”
“禽兽！”
门外百姓群情激动，买菜的大妈扔出了菜叶，没有东西的村民脱了鞋子。
“大家冷静！”门口的捕快立时阻拦，但也挡不住愤怒的百姓。
坐在大殿内的百官一个个目瞪口呆，本是来听一次凶案，顺便让自己女儿在太子面前露个脸，怎就情况变得越来越复杂。而门口愤怒的百姓更是让他们有些心慌。万一被他们真的冲进来了怎么办？
坐在大殿里的官员中还有不少于马尚书交好，有所往来的，甚至还有准备结为姻亲的，而此时此刻，他们全都怔坐在座位上。他们当然清楚，如果这个案子坐实，那马冠群将面临的，不仅仅是丢了官帽，更有可能人头落地！
现场的状况让他们也变得分外紧张，纷纷看向付坤左相，只看他是否会保马冠群。
“大家请安静。”莲悠悠示意门外百姓冷静，“我尚未说完。”
没想到，莲悠悠一发话，门外百姓果是安静下来，愤慨地看着莲悠悠。
“莲姑娘，您继续说！李家村的那些村民后来都怎么了？”门外群情激动，只想知道李家村村民的结局。
莲悠悠在大殿中长长了叹了口气：“全死啦……”
“啊——？！”百姓瞬间喧哗起来。
“马冠群该死！”
“对！马冠群该死！”
“那么多人命啊！”
“李家村百姓死了，没人伸冤，我们来给他们伸冤！”
“没错！我们来给他们伸冤！”
“太子殿下！您一定要替李家村村民伸冤报仇啊！”
“求太子殿下为李家村村民报仇————”
忽然间，门外的百姓竟是齐齐下跪！
登时，门口的捕快，殿内的百官，付坤左相全都面露惊讶。
谁都没有想到，他们眼中低贱，愚昧，无知的百姓，却在此刻，如此地声明大义，匡扶正义！
谁都没想到，平日他们眼中最看不起的人，今日，却成了殿前的英雄。
一直安静的婉清，也在突然的安静中，怔住了身体。
“你应该转身看看。”莲悠悠在她身旁轻轻地说，目光里是一分少有的柔和与平静。
她慢慢地转过身，看到了门外跪在烈日之下的京城百姓！
她与他们，从不相识。
她与他们，更无亲无故。
而今天，此时此刻，他们，却都在为她的亲人，为她的族人鸣冤，泪水瞬间决堤而出，婉清刹那间，在公堂之上泣不成声。
她的平静，是为克制自己的愤怒。
她的平静，是为抑制自己的痛苦。
她深怕自己一旦失控，在空堂上控虫杀人，成为妖魔，失去给自己族人鸣冤的机会。
“都是因为毒米而死的？”端木卿尘沉重地看着婉清的背影，问向莲悠悠。
婉清转回身，无法克制情绪的她，自是难言。
莲悠悠看向端木卿尘：“不是。”
“那怎么全死了？”端木卿尘目露不解。
莲悠悠眨眨眼，沉沉看他：“老人，孕妇，孩童大批死亡，村中的青年自是要找村长，想要上州府报案，村长，县令周有发与马冠群三人恐恶行败露，于是先让村长安抚村民，周有发连夜上州府，禀告当时武州州官李家村瘟疫爆发，村民皆感染瘟疫，若不控制，便会感染县府，县府若是被感染，州府必将难保。故而，州官连夜点兵，前往李家村，一夜火箭齐射，血染村公庙，李家村村民，最后，是被我们乾朝的兵！给杀的！”
“啪！”登时，端木卿尘怒然拍响了惊堂木，面色已经阴沉到了极点。
瞬间，大殿内百官无不下跪，高喊：“太子息怒——”
“息什么怒？！”端木卿尘愤然站起身，手里拿着惊堂木，“你们让本殿下怎么息怒！我们乾朝的兵是用来保卫百姓的！什么时候把箭对着我们的百姓？！混账！简直混账至极！当时的州官呢！是谁？！十年了，应该也调到京城了吧！给本殿下出来！出来！”
端木卿尘环视整个大殿，无人站出。这些官员当中，又有多少个马冠群？周有发？踩着百姓的血泪上来的？
鞭长莫及，天子再英明，也捉不到那些恶毒的地头蛇！而那些地头蛇之后，又有层层护伞，替他们遮天蔽日，蒙蔽天子的眼睛。
第五十九章 好基友，一起剐
“当时的州官是陈广腾……”付明蕤说了起来，端木卿尘看向他，付明蕤站到莲悠悠身旁，大殿之中，“他当时因听信周有发的话，以为疫情严重，迫于无奈，不得不调兵镇压疫民，他虽不知实情，但在镇压瘟疫后，他还是无法原谅自己屠杀了李家村村民，所以当年就辞官，带妻儿老小离开武州，回乡了。”
端木卿尘微微有些惊讶，息怒坐回原位。
“我们也去陈广腾家乡找过他，他因常年放不下李家村的事，日日活在内疚忧郁之中，所以英年早逝，只留下孤儿寡母，因此，这次并未将他逮捕归案。”付明蕤一五一实地汇报，陈广腾之死，不算罪有应得，但也不能免责。
陈广腾对真相并不知晓，但瘟疫必要镇压，他做了本职之事，可疫民也是寻常百姓，故而他始终内疚自责。他错在失职，未能亲自核实周有发禀报的疫情。
“陈广腾既已病逝，本殿下不再追究他失职之罪。但是你们活着的！都要吸取陈广腾的教训！”端木卿尘用惊堂木指向殿内百官，“若有瘟疫爆发，应当先行查清核实！不得随意派兵镇压！”
“是——太子英明——”百官也是纷纷懊悔今日来听审，早知此案会有如此重大的隐情，真是谁也不想来。万一不小心牵连到了自己，引火烧身还自投罗网了。
百官纷纷起身，此时再坐在大殿内，也是如坐针毡，坐立不安了。
“那这个婉清呢？这个婉清又是谁？她和这个案子又是何联系？”端木卿尘指向跪在大殿的婉清。
“婉清是唯一的幸存者。”莲悠悠平淡地说了起来，“当年她虽年幼，但全村人之死，她却铭记于心，于是，一直伺机报仇。”
付明蕤在听到莲悠悠说婉清当年年幼时，便知莲悠悠今天在这公堂上说的话，已是掺了水份。若不如此说，说婉清当年十六，而她为何容颜不老，是因为体内有虫，难道想让婉清也在这里表演一下？这还不吓坏全城百姓？
这好不容易尘埃快要落定，也没必要再节外生枝。百姓想听的，或许正是莲悠悠现在口中所说的版本。
简单，易懂，又悲苦动情，让大家心潮难宁。
无鬼作怪，无妖作乱，一切皆在情理之中，案中个中疑点被莲悠悠一一解开，说通。百姓便不会再来狐疑猜测。
端木卿尘点了点头，眼中已对婉清露出几分怜惜。
付坤在一旁偷偷看了端木卿尘一眼，已是面色发沉。这个马冠群，果然是惹事精！幸好平日与他只限于浅交，不然这次还被他牵连。
“证据呢……你们说的这些，我从未做过！你们没有证据就听信这个妖女之言？！”马冠群心中自信，过了十年，证据难寻，他苦楚地看着端木卿尘，“太子殿下，请您公断啊，他们这全是在污蔑本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