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敬庭拖着这个无脸女人面无表情往前走，無心对云瑶点了点头，转身带陆敬庭和卢氏一起消失在了那抹微光之内。
“黄家老祖宗？”付明蕤轻轻唤了一声，卢氏没有丝毫反应。
云瑶站起来，拍拍手：“不用喊了，已经走了。”
大家发了怔，看着那静静坐在座椅上的卢氏，真是冤有头，债有主，卢氏说完了一切，便断了气。老天爷让她活了那么久，只为今天说清楚一切，还陆轩一个公正。
易嵇玄当即拧眉：“嘶……这案子难判啊。”易嵇玄看向付明蕤，等他的宣判。
这案子若是全按真的，那么黄烨的画瞬间成了垃圾，在这世上，大家还是难以接受一个好男色之人。即便有人只看画，不看人，那这画的价值也是会跌倒底谷，对那些收藏家来说，是一次巨大的损失。
“黄烨的后人，现在是在文院任职吧。”付明溯也是双眉紧拧，他还记得黄烨后人的官职是文院看康王的面子给的，这若是传出黄烨是个好男色之徒，只怕黄烨后人在文院再难抬头。就连康王那里，也会觉得分外没面子，说不定还会迁怒于黄家。
“大哥和大舅哥的意思是……如果黄烨好男色的实情被泄露出去，黄家会身败名裂，无法立足京城？”付明晖认真看自己大哥与易嵇玄。
付明溯与易嵇玄纷纷点了点头，一起凝重地看付明蕤，只看付明蕤怎么判了。虽说，今日给黄家面子闭门审案，但哪里会有不透风的墙？只要付明蕤这边下了判决，这件事没准还没等黄家人回家，就已经在京城传开了。
这闭门审，其实就是多争取些许时间来作出“适当”的判决。
付明蕤双手交握下巴之下，拧眉深思。
有些事，法理难容，但是可以酌情而定。黄烨之罪当属黄烨本人，但一些关乎名誉的事，在世俗人眼中，口中，终将会波及家人。卢氏万恶，但其家人老实本分，不该遭受多余的牵连。
付明蕤抬起脸，沉沉开口：“开门，宣判！”
“咣咣咣。”大门一扇，一扇被推开。瘫坐在椅子上的黄宗终于好了些，看向厅内静坐的老祖宗，登时心慌起来。
付明蕤沉沉看院门外的黄家人：“黄家人听判！”
黄家人心慌地纷纷跪了下来，惴惴不安。
付明蕤环视众人：“黄烨罪犯欺世盗名！自今日起，还陆轩陆敬庭画师之名！”
黄家的人面色立时苍白，一个个愁眉苦脸，哀哀戚戚。
“当年陆轩与黄烨争执之时，黄烨为护自己名誉欲将陆轩杀人灭口……”付明蕤的话音让黄家人的大脑开始空白，所有人无不惶然失色，手足无措。
他们的老祖父从一个欺世盗名之徒，又成了凶犯：“陆轩反抗时，误伤了黄烨，属正当防卫。但黄烨随后还是重伤不治而亡。黄烨之妻卢氏，为了护住黄家名誉，命人将陆轩囚禁，并将其杀害在了暗室之中！”
登时，众人倒抽了一口气。
“老祖宗——”几个子嗣更是惊呼一口瘫软了下去。
原来杀人的不是黄烨，而是……他们的老祖宗！
付明蕤看他们一会儿，最后说道：“卢氏方才已经全部招供，并在招供完后，孽债了结，驾鹤西去了……”
跪在厅外的人听到驾鹤西去那四个字，当即双目圆睁。
“老祖宗————”黄宗第一个连哭带嚎地扑进了大厅之内，抱住了卢氏的双腿，“老祖宗——啊——”
“老祖宗————”跪在院子里的黄家人全都嚎啕起来。
付明蕤沉沉看黄宗，在大家的嚎啕中沉语：“黄宗！”
黄宗老泪纵横地看向付明蕤：“大人……”
付明蕤给一旁的负责记录堂审的师爷一个眼色。
师爷起身，将卢氏的口供递到黄宗的面前。
黄宗含泪接过，目露迷惑。
付明蕤放轻声音：“黄宗老先生，现在，你是黄家之主，应该知道真相。你看一下卢氏的口供吧。”
黄宗匆匆擦了擦眼泪，看向口供，当那些字映入他的泪眸时，他双手当即颤抖起来，脸上可以说是巨大的震惊！
对于当年的事，黄宗其实并不知情。
闹鬼的事也是卢氏单传给了他的父亲，然后，又传给了他，只告诉他，当年他们的祖父并非成仙，而是被人给误杀了，若是被人知道了实情，他们黄家将会颜面扫地。
第六十四章 结案
所以，为了维护黄家这五十年来的名誉，这个闹鬼的任务一直在黄家秘密单传。
若是黄宗临终，便会这个秘密任务再传给黄郊。
百善孝为先，所以子嗣对于祖上传下来的任务从来不会质疑与违抗。
其实，只要将黄家老宅买回，那么这些事，都了了。偏偏，他们没有那么多钱能把老宅买回来。
当年也是因为老宅可以卖出一大笔钱，卢氏才将那宅子卖了。
且当时，卢氏还满腔怀恨与愤怒，虐杀了陆轩还不够，又将黄烨的尸体扔入井中，命亲信的家奴日日将全府的粪水倒入，可见她对黄烨之恨。
这充满恨与厌恶的宅子，卢氏怎会想再住？
京城的宅子，一向能卖高价，更何况又是黄烨的宅子。卢氏当时除了想卖了清净，更大的原因是她已成寡妇，没了生活的来源，当时三个孩子都还小，她一个妇道人家如何养活这一家子大大小小？
卖了宅子后，卢氏得了一大笔钱，至少可以养育三个孩子长大。可没多久，她又想起尸体还在宅子里，整天又担惊受怕，恐被人发现，于是，才想出了这样一个闹鬼的法子来。
乾朝的人大多迷信，所以闹鬼的法子很好用。
她又怎会想到五十年后，居然冒出了一个不怕鬼，还特别喜欢买阴宅的易嵇玄这样一个奇葩来。
而这个奇葩又偏偏是左相付坤的亲戚，便又遇到了付明蕤酷爱解谜的京城神探来。
一桩凶案，五十年后，方才水落石出。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真应了莲悠悠那句话：恶人活千年，不是老天爷眼瞎，而是还有冤案等他来结。
黄宗拿着卢氏口供的双手不停颤抖，脸色已是愈发苍白，嘴唇也泛出了青色。这份口供让他的大脑彻底空白，那上面的一个个字，更是彻底砸碎了他们一直努力维护的黄山道人五十年的声誉。
付明蕤静静注视黄宗片刻，刻意放低了声音：“黄宗老先生，我念你黄家宗族人多，需要生计，并未完全将卢氏的口供公开……”
黄宗泪眸睁了睁，缓缓回神，苦痛下拜：“谢大人恩典……小人……铭记在心……”
付明蕤点了点头，沉语：“你黄家族人不能总是依靠黄山道人的画为生，还需自己发奋图强。”
“大人……教训得是……”黄宗双手无力垂落，卢氏的供词洒落一地，他已是形容枯槁，没想到真相比想象中远远更加丑恶。
“带卢氏回去吧，好好安葬……”付明蕤叹息地看另外两副骸骨，“还有，这两副骸骨……”
“大人……”黄宗哽咽地打断了付明蕤的话，“您既已知真相，老祖宗是绝不会与祖父合葬的，虽然老祖宗……犯下了滔天大罪，但她这五十年来，守住了我们黄家的名誉，育我们黄家一代又一代，没有老祖宗，就没有我们黄家这些子子孙孙……”黄宗指向院外的黄家人。
听见他这番话的黄家人也是一边落泪，一边点头。他们对老祖宗心存感恩与爱戴。他们无法去指责卢氏当年之举，因为，他们受的，是卢氏五十年来的恩惠。
“但是，老祖宗有罪。父债子偿，我们愿为她偿还这份罪孽，我们会厚葬陆轩小舅爷爷，将他的牌位供奉在我们的祠堂里，为他年年祭祀烧纸，替老祖宗赎罪……”黄宗说完，率所有黄家族人，在陆轩的骸骨前，深深叩拜……
所有看着黄家叩拜的人目露感慨，心存哀叹。一个案子三条命，五十年前的恩怨，五十年后结。可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黄家人带走了卢氏的尸体和陆轩的骸骨，空荡荡的大厅里只剩下黄烨的尸骨孤零零地躺在地上，无人为其入土。
无人认领的骸骨将会统一埋在北郊的乱葬岗里。
赵成他们正准备收拾的时候，付明溯走了过来，看黄烨那副骸骨：“始终是个画家，能卖个好价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