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白占奎不听，他虽小，但觉得只有读书才有出头之日，那些个当官的都是读过书的。所以，他想明白一件事，读书能当官。
他虽穷人家出生，但却分外心高气傲，打小看不起村里那些无知村妇。像隔壁家那种目不识丁的阿花，他是看不上的。他想娶的妻子，是像书里写的那种知书达理的大小姐。但以他的身份，想娶人家大小姐，那真是异想天开，还被自己爹娘笑话。
所以，他知道，要做官，要娶大小姐，只有读书这条路。
白占奎是家中独子，白有才和陈金花骂归骂，反对归反对，但还是宠着的，也就由他去了。
这私塾里的教书先生最爱的，是那些自己好学的孩子。那些真当交了钱的，但不爱学的土财主的儿子，他也不爱。
所以对于白占奎蹭读书这件事，白家村的教书先生也是睁一眼闭一眼。白占奎若有不懂，教书先生还会给他开开小灶。白占奎能有后面的成就，全靠了这位村里的教书先生给他开了个好头儿。
白占奎蹭读书蹭到十二岁的时候，教书先生跟白家村的县官说，白家村一直没出过个秀才，但他觉得白占奎是个好苗子，若是能培养培养，白家村也能出个秀才了。
白家村在京城边边上，怎么也属于京城的地儿。成帝重文，所以白家村不出个秀才，县官脸上也没面子。隔壁村出了几个秀才，连带着县官都升官了。这可是政绩！
县官觉得教书先生说得有理，于是还出题考了考白占奎，发现还真是个好苗子。便拨款给白占奎读书了！
白有才和陈金花见县官资助白占奎读书，居然还有银子挣，那真是大大的便宜挣着了，自此就再没反对白占奎读书。
从那时起，村里其他人除了对白有才他们家的羡慕外，更多的，是在暗地里说他们家白占奎铁定考不上秀才，秀才哪有那么好考的？到时县官肯定会迁怒他们，还得让他们把资助的银子给吐出来！
结果，白占奎还真考上了！还去了镇里读书了！
村里人再次羡慕之余，又开始说镇上才子多，白占奎村里头出来的，笨，跟镇上那些机灵的孩子不一样，肯定读不了多久就会回来。
结果，白占奎的确回来了，但却是带着人家镇上的大小姐一起回来的！简直是衣锦还乡！
尽管明面上，大家都是说白占奎厉害，是他们白家村的骄傲，是村里唯一的秀才，还娶到了镇上的姑娘，前途无量。让村里其他孩子都跟白占奎学。
可是暗地里呢，一双双怀着冷笑的眼睛直盯着白家，只等着看白家出事，破败，再变回和他们一样的普通人家。
莲悠悠的马车到白家村的时候已是下午未时与申时交接之刻，也就是下午四点左右，将近黄昏。
莲悠悠看看日头，挑挑眉，这个时候来，刚刚好。
她的马车驶入白家村一座座牌坊下，那都是贞节牌坊。
贞节牌坊，本是对思想崇高高洁女性的尊重。但一年年传下来，随着时代的变迁，渐渐就变了味。变成守寡到死不嫁，或是殉葬的女人才是思想崇高与高杰的女人。
若是这么讲，那马冠群的老婆，也可以在这里立块贞节牌坊了。反正也不讲她生前到底是好是坏，只要是随夫殉葬的，就是好女人。
小村头，少有马车。
这从农田里下来的村里人看见那样一辆奢华的马车，已是纷纷驻足，或是奔走相告，想看看这马车是谁家的，或是谁家有了这么阔绰的亲戚。
这边莲悠悠的马车从牌坊下而过，那边赵成和王权的马正好从白家村而出。
他们一早就奉付明蕤的命令在白家村调查余娉婷年前自杀的事情，已是在白家村询问了整整一天。
付明蕤正好看着窗外，也和端木卿尘一样，为接下去再看冥域先吸饱点人气。他正好看到赵成和王权，当即喝住：“赵成王权！”
赵成王权听见付明蕤的呼喊立刻停下马，正看到从前方马车车窗里探出头来的付明蕤。
“大人！”他们也有些惊讶。付明蕤让他们来调查，怎么自己还来了？
第三十二章 是非，黑白
莲悠悠的马车停在了他们身旁，他们看到是莲悠悠时，不由又暧昧地笑了。
赵成和王权两人脑补了诸多情节却又觉出哪里不对劲。到底是捕快，没有被八卦迷惑，并很快从中察觉可疑之处。
这就算他们家大人跟隔壁莲姑娘幽会，怎么反是人家姑娘架马车？他们家大人坐在马车内？而且不去东郊那些环境优美的地方，而是来了这么大老远的白家村？
付明蕤从马车而出，他是真不想在那阴森的马车里再呆下去。这一路行来，对他的震撼与颠覆，让他胸口百感交集。
人间事，人间断，但依然有太多太多正义并未得到伸张，人间依然有太多太多恶人，是他付明蕤和乾朝律法所无法制裁。
他忽然感觉以前的自己真是想得太简单了。他认为世间任何不公平的事，乾朝律例是一定能够有个公判，给受欺的百姓一个公道。
如今看来，他所接触的恶，不过是表面上，更为直面的恶。凶杀，贪污受贿，奸银等等等等，这些乾朝律法能治的，只是人明面上的恶。
而人心深处，那些隐藏于黑暗，隐藏于他们表面下的恶，你无所察觉，律法无以制裁之恶，看似不伤人，却成了伤人至深的极恶。
赵成王权匆匆下马，看见自家大人脸色有些发白，也是有些担心。
“大人！”两人立刻迎上前，赵成打趣，“大人，您这是怎么了？像白天活见了鬼。”
付明蕤全身立时一僵，神色也是瞬然沉下。
坐在马车里的端木卿尘笑了出来，付明蕤可不是白天活见鬼吗。他对今日之所见的看法还真与付明蕤全然不同。
付明蕤是打从一开始就不信这些的。而他，是信的。
虽说一直没见过，但他还是相信。端木卿尘自小爱看这些怪力乱神的书，只是他父皇不让他看，但他偷偷看了不少。还让小柚子想办法出宫去市井买。
因为，他要写《乾朝异闻录》。所以这次经历，虽然给了他诸多惊吓，但回味过来却不是余悸，而是惊喜与兴奋。
这种惊吓与惊喜交织的感觉，让他此刻兴奋不已，真比看一打美人还要过瘾。
这边赵成和王权见自家大人面色阴沉，便不敢再开他玩笑。
付明蕤沉脸看他们：“关于余娉婷的事，你们调查了多少？”
赵成和王权一对眼，王权立刻汇报：“还真不少！”王权有些激动，“大人，这不调查不知道，这一调查，才知道白占奎他们家，有那么多事。”
付明蕤点点头：“回去再给我详细汇报。现在，你们去给我再调查一件事。”付明蕤从怀中取出了莲悠悠的帕子。
赵成和王权见付明蕤有事交代也是肃然认真。
付明蕤打开手绢，里面七根沾染着血迹的绣花针在将近黄昏的橘色日光中闪烁着让人心颤的红光。
“这是……绣花针？”赵成有些不解。
付明蕤将绣花针和手帕一同交于赵成手中，认真交代：“你们现在回白家镇，问问白家人得罪了谁，或是有什么仇家，谁经常出入白家，谁有可能会将这绣花针扎入余娉婷长女丫儿的头中。”
“什么？！扎绣花针？！这么恶毒！”王权已是忍不住惊呼，面露愤怒。每一次的案子，只要牵涉到孩子，八扇门里的捕快，无不愤怒，多少失去往日面对凶案时的平静。
付明蕤拍拍他们两个：“快去吧，稍后这里会和。”随即，压低声音，“这手帕是莲姑娘，莫弄丢了”
“是！”赵成和王权再次上马，手拿绣花针折返白家村。
付明蕤抬眸，看向日头下满目的农田，风吹稻浪，浪打浪。那即将金黄的颜色让他好了许多。
还是人间好……
“喂。”莲悠悠坐在马车上，淡淡看付明蕤的后脑勺。
付明蕤转过身，她眨眨眼：“还去不去？晚上鬼更凶，我保不了你们的安全。”莲悠悠这句话，颇有威胁的意味。
付明蕤深吸一口稻田的清香，随即上了马车。莲悠悠再次架马车前行。
“你知道余娉婷家的位置？”付明蕤此时坐在了莲悠悠身旁，并未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