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长恭脸色依然不好, 但他微微勾了勾嘴角,脸上的表情柔和了起来。
“不要这么说,”他说,“你的命很贵重, 它只属于你自己——不要轻易把自己的命交给别人。”
“可是, 王爷救了我那么多次——”
“那它也是你自己的。”高长恭说着,轻轻捏了把应珺的脸蛋, “你若是不愿,那我也不会勉强。”
“王爷,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应珺伸出手,握住了还在自己脸上的手,小脸上是极其严肃认真的表情,“我都已经点头了,这就证明我并没有不愿,你直接吩咐就是了。”
高长恭反手握住应珺的手,眼里多了些应珺看不懂的情绪。
“好,”他点头,“既然这样……你带着这个,去帮我通知施侍卫。”
他拿出一块玉牌。
应珺接过来,有些惊讶地看着那块自己从来都没有见过的玉牌。
上面写着一个她看不懂的篆字。
“皇上要杀我大哥。”他说,“我现在病发,无法极速奔跑,你去,帮我找到施侍卫,让他派人暗中拦下皇上的人手,保住我大哥的命。”
“快去吧,往西走,施侍卫在西华门。”他伸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应珺的发髻,“我们几兄弟姐妹的王府都在那个方向,你顺着走,有人问你就说自己是河间王府表姑娘。”
“王爷,那你一个人在这儿没事吗?”应珺接过玉牌,担忧地问道。
“没事。你去通知施侍卫,让他去救大哥——”高长恭压低了声音,将刚刚听到的对话大致复述了一遍,“鸩毒见血封喉,一定要尽快。”
“阿珺,我大哥的性命,就拜托你了。”最后,他极为严肃地双手抱拳,似乎就要对她行礼。
应珺吓了一跳,急忙伸手抓住他:“王爷,你别这样,我会努力的!”
虽然应珺明显地发觉到高长恭的状态不对,但是显然她还记得高湛要鸩杀高孝瑜,又对高长恭行了个万福礼之后,便提起裙子飞速地向西边移动。
然而,救人的事,总归不是那么顺利的。
当她走到西边的宫廷御花园时,却遇到了不速之客。
“站住!”对方趾高气扬地开口道,“哪来的贱婢,竟敢在御花园横冲直撞?”
是卢珍珍。这个声音她认得。
原来对方与胡皇后分开之后,竟然同尔朱摩女来了这里。
应珺不想与她过多纠缠,唯恐耽误了救人,便按自己之前在王府里学习的规矩行了宫礼——当然,是对着尔朱摩女的。
按理来说,“君璎”是河间王府的表姑娘,卢珍珍是河南王妃的亲妹子,她们二人地位相当,的确不应该对对方行礼。
然而卢珍珍是家中幼女,从小就极为受宠,养成了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后来被胡氏接进宫里,又仗着胡皇后是她的表姐,便总是在宫里胡作非为,别说“君璎”了,就算是她姐姐河南王妃,她都不一定放在眼里——毕竟陛下刚刚已经赐死了河南王。河南王都死了,河南王妃还能有什么盼头?
并且,她自己刚刚终于得了皇后的许诺,答应为她赐婚,做高家王爷的王妃。
对方没给她行礼,这对卢珍珍来说是个极大的侮辱。
皇后刚刚已经派人去查了,兰陵王在太子婚宴上中途离席,绕道御花园——正是他们刚刚陪着帝后走过的那个花园。
那么,在凉亭里做出那等见不得人的事的宗室的身份便不言而喻了。
其实对于卢珍珍来说,是不是兰陵王根本没那么重要。因为她姐姐是高家的媳妇,她表姐也是高家的媳妇,所以她舒不下那口气,就觉得自己也要是高家的媳妇,才能不丢了这张脸。而她在这之前只见过皇帝、她的姐夫河南王高孝瑜和兰陵王高长恭,所以自然而然地就把目标定在了兰陵王的身上。
不过刚刚兰陵王做了那种事,她便觉得,这兰陵王也不过如此——他们高家的男人都生得一副好皮相,是不是兰陵王,也就不那么要紧了。
但若是能杀一杀这胆敢对自己无礼的臭丫头的威风……
若是自己真的成了兰陵王妃,她一定要这臭丫头好看。
“哪来的贱婢,见了贵人竟然胆敢不行礼?”卢珍珍气道,“你可知我是谁?”
“原来是卢娘子,”应珺强压下心中的焦躁,却还是意思意思行了半礼,“妾见过卢娘子。”
但是卢珍珍却一点回礼的意思都没有。
“你是何人,竟然只行半礼?既然你知道我的身份,还敢这样对我?”
“妾乃是河间王妃的表妹君璎,并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人物,”应珺快速地说道,“只是眼下有事在身,还望娘子通融。”
虽然应珺这么说,但卢珍珍却还是不放过她。
当然还有一重原因是,卢珍珍觉得这位河间王妃的表妹似乎在哪里见过——可是她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卢珍珍气势汹汹惯了,想都没想便走了过去,一巴掌就想扇到应珺的脸上。
这女人不仅如此失礼,竟然还长得这样漂亮……
“诶,卢娘子——”
不说其他人了,就连尔朱摩女都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
尔朱摩女其实相当后悔。
今晚,她是被皇后怂恿干出这种事情的。
她虽然被封为御女,但因为长相只是清秀,并不得皇上宠爱。胡皇后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她和高孝瑜的这段往事,便在后宫诸人一同吃茶聊天时若有若无地刺激着她,刺得她终于没有忍住,在太子大婚再次见到河南王的时候将他引了出来,要他将自己带离皇宫。
可是高孝瑜虽然在女色方面较为风流,但为人却十分正派,断不会做出那等愈矩之事。
曾经,皇后与皇帝的宠臣和士开玩握槊,因为玩耍之间行为举止过于亲密,便被高孝瑜进谏了一番。同样是曾经,尔朱摩女那时还是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还是太后娄昭君身边的侍女;而高孝瑜自小被养在高欢身边,与娄昭君也极为亲近,与她的侍女关系当然也很好,也就是那时,高孝瑜便许了尔朱摩女一个侧妃的位置。
然而时过境迁,现在的尔朱摩女已经是高湛的御女了——高孝瑜怎么可能会再与她亲近。
但是现在,高孝瑜已经被皇帝赐死了。
尔朱摩女十分伤心,也有些恨上了胡皇后,更别说胡皇后的表妹、自己身边这位鼠目寸光又蠢如鹿豕的卢娘子了。
“好了,既然君娘子也是王妃的妹子,那与卢娘子你的身份也不差着什么,”尔朱摩女心虚,便这么说道,“君娘子若是有事,那便先离开吧。”
“你敢!”一听尔朱摩女的话,卢珍珍更生气了,“哪来的野丫头,也敢说自己是清河崔氏的人?”
“本王王妃的妹子,怎么就成了野丫头?”不知道又是哪里来的一个男声突然打断了这边的混乱,“既然是王妃的妹子,那当然也是本王的妹子。我河间王府的表姑娘,怎么就成了卢娘子你口中的‘野丫头’和‘贱婢’了?”
听到来人的话,几个女人才惊慌失措地转身过去行礼:“见过河间王殿下。”
“免了,”河间王高孝琬协同王妃一同出现在了南边,“本王只是个小小郡王,受不得卢娘子的礼。”
这话刺得卢珍珍满脸通红。
高孝琬虽然同样是郡王,但他却也是文襄帝高澄的嫡长子。算起来,他比他的长兄河南王高孝瑜还要尊贵上几分,而他本人也极为高傲嚣张,鲜衣怒马,深得皇帝忌惮。此时此刻,若是高湛本人在,恐怕都不敢过于驳了他的面子。
况且,高长恭早已与高孝琬传了信。所以高孝琬知道,这丫头还真的就是他河间王府的表姑娘——毕竟,他的母亲冯翊公主也是北魏元氏的人。这被四弟另眼相看的姑娘生母是元氏的人,说不准还真就是他的表妹。
“璎娘,你怎会在此?”崔王妃和颜悦色地看向了一边的应珺,“你不是去陪伴太子妃了吗?”
“回王妃的话,”应珺直起身来,虽然口中说着‘回王妃’然而却有些焦急地看向了高孝琬,“妾从太子妃宫中出来,路遇兰陵王殿下。兰陵王殿下突然身体不适,无法行动,妾受王爷所托,前往西华门寻找王爷的贴身侍卫,以方便接王爷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