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卿乃是元乾院的二把手,位高权重,不逊于他的禁军统领之职。而且卓长涵还是这次春秋会的主考官。
“我有些私事想要与统领相商,不知统领明日休沐是否可以赏脸?”
安封吟与他交情平平,但这种情况实在不好拒绝他,于是应道:“好。”
他正要走,颜正业又上前来,“安统领,有关焚烧案,在下有事想要请你帮忙。”
第61章
爵位世袭千年有余的原昌侯一朝落马,被判以谋逆与杀人的罪名。
灵族没有连坐的法律,除了参与此事的人外,其余人全都被恢复自由身出府。
姬永琨被关在了刑部死囚大牢之中,只待两月后问斩。
大门开了,狱卒看了眼来人,抱怨道:“你总算是来了!他们都换班了!我还与人约了喝酒。”
来人笑道:“抱歉抱歉,你赶紧去吧。这里就交给我了!”
狱卒拍了拍他的肩膀,快步出去了。
朱渠焉看了眼周围的环境,仅视野可见的其他狱卒就有十来个,一旦离开岗位,就铁定引起注意。
但这难不倒他。
姬永琨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地缩在墙角,眼眸混浊,浑浑噩噩,已然没有了之前的嚣张跋扈。
他被关的这大半个月,一直在回忆自己的这几百年人生。
自出生起,他就一直顺风顺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这一切死什么时候改变的呢?
对了。
就是那该死的姬歧被父亲认作了亲子。
父亲时常说,姬歧就是他的奴仆,未来是要为他效力的。
但姬歧那混账,又哪里有这个自觉?
身为一个卑贱的混血,处处比他强。无论怎么骂,怎么打,他都执拗地瞪着那双骇人的蓝眸,反抗一切欺辱他的人。
他仿佛是天生反骨,那脊背怎么也弯不下来。
姬永琨总是觉得姬歧看他的目光像是在看渣滓。
他心底本能地是畏惧姬歧的。
他的骄傲却不允许这畏惧存在,是以才加倍地压制姬歧,想要将他那硬骨头给打碎。
然而没等到他打碎,姬歧就成长到他只能仰望的地步了。
姬歧甚至说动了父亲,迁出了户籍,离开了侯府。
但几百年的恩怨已结,他又哪可能这么容易地放过姬歧?
再然后,姬歧竟勾上了帝君。
姬永琨一直不觉得姬歧是真心喜欢帝君的,像是姬歧那种不择一切手段都要往上爬的小人,为了地位权势,出卖身体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但他知道帝君是真的喜欢姬歧的。
他恐怕永远不会忘记那地狱般的下午。
帝君带领着上百玄甲卫造访了他的侯府——说是造访,那还真是客气了。他是直接被压到帝君面前的,然后他就看到自己一列庶出兄弟也在,皆被强行按在地上,瑟瑟发抖。
“原昌侯,姬永琨。”奚荣昇背光而立,脸色晦暗不明,身后仿佛镀了一层金光。他身后玄甲卫的银色甲胄在阳光的反射下,十分晃眼。
姬永琨在宫宴上是见过帝王的,只不过都在远远的席位上。
“臣参见陛下。”对方的气势压迫得他几乎喘不过起来,他伏下身,以缓解直面对方的压力。
“孤此次来,是有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告诉你们,姬歧与孤订婚了,他会是孤未来的皇后。”
这句话仿佛是晴天霹雳直劈姬永琨天灵盖,他听见旁边的兄弟也难以置信地道:“怎么可能?!”
奚荣昇冷嘲道:“怎么不可能?”
“与前者相比,后一件事与你们更有关系。”他从身后下属手中接过了一张纸,“孤今天来呢,主要是为孤的皇后报仇。”
“他在朝堂,怕落人话柄,所以不方便对你们下手。但你们猜,孤会如何?”
姬永琨瞳孔猛然一缩,直起身,大喊道:“我身有爵位,你不能……”
“孤当然不会对你下手,毕竟你可是尊贵的上九族贵族呢。”他最后几个字,怎么听,讽刺的意味怎么重。
“让姬侯爷在一旁好好看着这场表演。”
玄甲卫强行将他提了起来,放到了一张椅子上,按在他肩膀的手仿佛有万钧之重,令他动弹不得。
“‘姬尤,于两百零一年前,令他摔断了一只手。’”奚荣昇慢慢地念出了纸上的第一行字,缓缓地走到了第一个人身前。
那人眼睛瞪得几乎从眼眶里掉出来,刚想要开口,脑袋就被背后的玄甲卫强行按到了地面上,发出剧烈一响,他的双手被捏住伸直。
靴子看似轻柔地踩上了他的手臂。
那人爆发出了惊天惨叫,身躯剧烈地痉挛了起来,像是条岸上濒死跳动的鱼。
姬永琨眼睁睁地看着他的手臂变得像是没有骨头似的柔软。
奚荣昇正要踩上他的第二只手,只听那人嗓子像是漏气的风箱,出了声,“我,我不是姬尤!”
“不是姬尤啊?”他却也不像是有多在意的样子,又问道,“那你叫什么?”
那人身躯颤抖着,没出声。
奚荣昇轻轻啧了一声,又抬脚踩了上去。
以惨叫作为背景,他又开了口:“孤讨厌半晌不回答问题的人,问到了你,就该及时回答。否则这就是代价。”
他又问第二个人,“他叫什么?”
那人怎敢不答,战栗不止地迅速道:“他是姬兰。”
“姬兰啊?”奚荣昇看了遍手上的纸,怜悯地叹道,“倒还真没冤了你。你还不如是姬尤呢。”
他刚要动手,忽然对压住姬兰的玄甲卫道:“别让他叫,聒噪。”
在一旁想要闭眼都闭不上的姬永琨内心的恐惧不亚于当事人。
当今圣帝号称是司易神转世,自登基后便以圣明为著称,据说他体恤民众,仁厚贤明,性情甚好。
——这是哪门子的性情甚好?
之前远远地见过奚荣昇,他就是觉得帝君威严庄重,叫人不可直视。心中的敬还是大于畏的。
现在他心中除了畏,再也没有其他东西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一刻钟前还是生龙活虎的兄弟,在奚荣昇走过一遍后,就都已经不成人形了。
奚荣昇在最后三人身前停住了脚步。
“我,我们,从来没有……”
“孤知道。”奚荣昇俯视着他们,凉凉地道,“你们没有参与欺负,但也没有向他伸出援手。孤不会将你们怎么样。但相应的,以后你们离他远一点,今日之事不可在他面前提起。否则那些人的今日,就是你们的明日。”
最后,奚荣昇转过身,看向了姬永琨。
姬永琨已是语无伦次,“你,你不能……”
奚荣昇唇角弯起了一个意味不明的弧度,“不急,会轮到你的。”
那声音宛如恶魔的呢喃,那笑容深深印在了姬永琨的脑海里。有时深夜,他都会突然被吓醒,然后无法安睡。
他自然不敢再出现在姬歧面前,甚至连宫宴都避免去参加。
他日日心惊胆战,心想“轮到你”,又是怎么样?
那些兄弟欺负姬歧,实际上都是他的指使。他鲜少亲自动手。但这些事,奚荣昇不会查不出来。
他一等就是近百年,然后就是现在了。
他迷惘地看着牢中昏暗的灯光,忍不住想,难道自己被判谋逆,这一切都是……
不会不会。
自己遇到小月是在四年前,那时陛下还是神志不清的时候。
正在这时,他听见了牢门的轻微声音:“姬侯爷。”
第62章
今日是休沐。
奚荣昇靠在床头,看姬歧在衣柜前挑衣服,他已经挑半晌了。
他撑着侧脸,问道:“阿歧,好了吗?”
“马上就好。”
奚荣昇提出两人一道出宫转转。
倒也不是去玩乐,而是进一步查探焚烧案一事。
姬歧在给奚荣昇挑选合适的衣服。
早朝时都穿朝服,每天都是姬歧为他更衣的。下朝后,奚荣昇就自己随便换了身便服。
奚荣昇对服饰这方面不是很看中,但姬歧就不一样了。
所以每到他为奚荣昇挑选便衣时,就总是很漫长。
在嫁给奚荣昇以前,他自身对服饰也不大在意。以他的出身,能够穿得体面就足够了。
但是在成为奚荣昇名正言顺的伴侣后,他就忍不住地在意起陛下穿什么样的衣服最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