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满脑子都是这几天与姬歧的相处。
姬歧无微不至的照顾,含情脉脉注视他的眼神,以及两人之间的亲密。
若,姬歧一直以为,以为他是不喜欢他的……
那他又是怀着怎样的一番心情那般细致地照顾他的啊?
他不知道他喜欢他。
他怎么会不知道他喜欢他?
他的意识再次陷入了混沌之中。
灵海翻腾,被混沌遮掩的记忆浮上来了些许。
他身处一片只有一点微光的黑暗中,视线矮了许多,正在往前走。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一个清润的声音,“这暗道是通向哪儿的?”
他回答:“宫外。”
“呵呵。”男子轻笑了起来,“你想要出宫,大可直接出去,又没谁拘着你。你何必如此大费周折呢?”
他理直气壮地道:“我就乐意挖暗道!”
“成吧,不过设计一个缺口,突破皇宫的结界还是有点麻烦。”
“哼!你若不行的话,我就找别人!”
男子语气中带有戏谑,“那你去找别人呗!”
他没听出对方的玩笑,停住了脚步,顿时急了,“你你你,答应了我的!不许反悔!”
男子诚恳道:“但是我可能真的不行。建议找支太傅,他是咱灵族的第一结界师。”
“哇哇哇!不可以!”他急得直跺脚,“支懿那臭老头,就是个大嘴巴!他知道以后,肯定父皇也知道了,父皇知道了,肯定母后也知道了,母后也知道了,肯定小姨他们也都知道了!结果就是满世界都知道了!若他们都要用我的暗道怎么办?不许!你不许说!”
男子:“可是,是你先说要找别人帮忙的。”
“我不说了我不说了,我只找你!”
奚荣昇再度醒来,正躺在寝宫的床上,空气中弥漫的是浓郁的药香味。
恢复的那一小段零碎的记忆仿佛还历历在目,身体虚弱得动一动手指都困难,他却没心思去将注意力放在这些上。
他现在满心都是姬歧。
“陛下,喝药。”身旁传来了罗焯的声音。
他看了过去,房间内就只有罗焯和几名宫侍,却不见姬歧。
一想到姬歧的那句“陛下之前不喜欢臣”,他的心就仿佛被刀割一样的疼,却也不知道姬歧又是怎样的想法?
“皇后呢?”他问。
“殿下说是他刺激到了陛下,导致陛下旧病复发。自知有罪……”
没等他说完,奚荣昇就猛地咳了起来,一边咳,他还一边道:“你把他叫来!”
第22章
姬歧来得很快。
好像是一直守在不远处。
他低着头进来,也不与目光如炬的奚荣昇对视,走到了床边后,便屈膝跪下了身,“陛下……”
“你……”奚荣昇的头又开始疼了,他深吸了一口气,“你扶孤起来。”
姬歧身形微微一僵,随后低头应道:“是。”
他起身,弯下了腰,手臂穿过了奚荣昇的颈后,微一用力,将他扶了起身,迅速拿软枕垫到了他身后,这才小心翼翼地扶他躺了下来。
他正要抽身,继续跪下,袖子却被拉住了。
奚荣昇身体虚弱,力道不大,姬歧却不敢将袖子抽走,保持了弯身的姿势,小心地瞅了眼他阴郁苍白的面色,“陛下?”
“你坐过来。”
待到姬歧坐下,奚荣昇却不知该怎么开口了。
他不记得他们之间以前的事情,所了解到的只有罗焯陈述的寥寥数语。但他能确定的是自己是真的喜欢姬歧。
从看到他的第一眼起,心中油然而生的那种感觉做不了假。想要与他亲近的本能也做不了假。
他是个骄傲的人,不愿向人示弱。若不是真心喜欢,又怎会故意装疯卖傻,只为得到姬歧的关怀与亲近呢?
他不知道姬歧为什么会误会,更不知道从何解释起。
踌躇了半晌,他试探着问道:“咱们不是夫夫吗?为什么孤会不喜欢你?”
姬歧谨慎地只坐了一点点床沿,身体的大部分重量还是靠双腿来支撑,袖子仍是被紧握着。他抿着唇,没有立即答话,好似在思考措辞。
奚荣昇索性换了种方式问:“危其靳是什么人?你为什么问孤记不记得他?”
“危其靳……”姬歧手指一颤,他迟疑了一会儿,选择撒了个谎,“是他伤了陛下。”
奚荣昇看出这不是他的实话,但他不好将姬歧给逼得太狠,心中满是郁火,怕自己情绪管理不当,叫姬歧又不好想,道:“天色晚了,你先下去休息吧。”
姬歧看向了自己仍被紧抓的衣袖。
奚荣昇松开了他。
“臣告退。”
姬歧出了主殿,停驻在了檐廊下,望着笼罩在夜色中的庭院。
陛下那样的反应,是因为知道自己过去娶了个不爱的人吧……
明明是那么重要的皇后之位,却让他一个不重要的人给占了,想来失去记忆,不知自己动机的陛下是觉得不好受吧。
殿内。
“陛下,喝药。”在一旁目睹了全程,听了全程的罗焯道。
奚荣昇心头的烦躁更甚,怒吼了一声:“喝个屁!”说罢,拉起了被子盖到了脑袋上,侧靠了下来。
罗焯面无表情,“……”
他走出了门,看到了停留在殿门前还没走的姬歧,说道:“殿下。”
姬歧转过了身,客气地道:“罗总管。”
“殿下,陛下不肯喝药。”罗焯道。
姬歧愕然。
罗焯特意出来同他说这做什么?
“为何?”
“陛下素来厌恶喝药。”他强调了“素来”二字。
厌恶喝药吗?
姬歧一怔。
他想到了在几十年前。
那次奚荣昇亲自去斩杀了一条恶兽,也是身受重伤回来,足足养了几个月的伤。
那段时间,也是他暂时接管了政权,不过与这次不同的是,重大事件的抉择是拿到后宫给奚荣昇解决。
他每天拿政务去同奚荣昇汇报,每一次宫侍都会端药来,无论他是什么时候去的。
他通常都是从宫侍手中接过了药,递给了奚荣昇。
尤记得奚荣昇每次都是利索地一口喝了,面无异色。
他当时还意外于每次都是他在场时药才会被送来,却没有想太多。
他又想起安长老去拜见奚荣昇那日,奚荣昇也是忽然旧伤复发。
药似乎是早就熬好了的,只是奚荣昇没有喝。
姬歧深吸了一口气,问道:“那罗总管同我说这些是……”
“殿下你去劝劝陛下喝药。”
姬歧愕然道:“我?只是方才陛下……”
罗焯道:“有时候陛下表现出来的,未必是心中所想的那样。”
他仿佛意有所指。
姬歧神情一凝,正要询问,罗焯却直接转身又进殿了。
要再次进去吗?
那个怀疑实在是太过疯狂。
——陛下是因为他拿的药,才肯喝的。
姬歧本能地想要反驳自己,但罗焯方才的话还历历在耳,就仿佛是落到干柴的火星,给了他微弱的希望。
罗焯是从小跟在陛下身边的亲随,他说出那样的话……
……试试吧。
最差的结果也不过是遭到陛下的冷眼与无视了。
姬歧迈步再次走入了殿中。
只见罗焯拿着药碗站在一旁,陛下将自己从头到脚裹在被子中,背对着他。
见他走过去,罗焯便将碗递了过去。
姬歧迟疑了一下,还是给接了。
他慢慢走到了床边,听到动静的奚荣昇怒道:“滚!”
姬歧动作一僵,轻声唤道:“陛下……”
一阵的静默。
随后,奚荣昇慢慢地探出了脑袋,面无表情地看向了他。
看着他那神情,姬歧心头便是一紧。
两人相对无言地对视了一会儿。
奚荣昇看了眼他拿着的碗,打破了沉默,“药拿来吧。”
姬歧走了过去,将药递了过去。
奚荣昇没有接,面无表情地道:“孤没力气,动不了。”
姬歧一怔,微微睁大了眼。
“陛下的意思是……”
奚荣昇不答,别过了眼神。
姬歧看到了他微微发红的耳根。
陛下这是……害羞了?!
害羞这个词与陛下联系起来,着实是格格不入。只是……
余光看到了他的注视,奚荣昇不仅是耳朵,就连脸也红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