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慈,醒醒,这是怎么回事?”
“唔……舅舅?”
隐约听到耳畔传来的轻声呼唤,方慕慈眨了眨眼悠悠醒转,见来人是白锦漫,便微笑着撑起身来。
可没想到骆华卿的外袍披得松松垮垮,随着她的动作滑落,现出一方肩头未着寸缕。
她吃了一惊,急忙牵起衣角遮住身体,白锦漫的脸色却在一瞬间变得极为难看,沉凝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你的衣裳去哪里了?”
“我……”
方慕慈的面颊惨白了一刹,随即腾腾红起。
现在她思绪缓缓回笼,才意识到昨晚高热之下的所作所为有多么荒唐。支支吾吾了半晌,竟是一句辩解也说不出来。
在他们看来骆华卿只是个小太监,加之方慕慈有元力傍身,自然不可能做出什么实质性的有辱斯文之事。白锦漫并未往这方面着想,但方慕慈的外衫既然已经被人换去,就说明她苦苦隐瞒的身份已经暴露:
“他知晓你是女儿身了,对吗?”
最后一声尾音还未落下,他已然身形如电地掠到骆华卿身旁,速度之快,甚至带出一串残影。
与此同时他右手中光华盛放,一柄长约七尺、通体呈现出透亮银紫色的锋锐镰刀破空而出,裹挟着逼人的寒意与杀气,贴上了骆华卿的颈侧!
这柄镰刀就是他的本命灵武——摘星镰。
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摘星镰得此名,一是缘于其晶莹剔透的外表,二是基于其锋利无比的刀刃,削铁如泥,寻常武器难以望其项背。
而他此刻存了个心眼,用元力裹挟着镰刀逼近骆华卿,但凡他有所察觉,则是对元力冲击有所反应,意味着他身具元力,绝非所声称的贫苦少年那么简单。
陈茗在白锦漫进入岩洞时就醒了过来,此刻看到一向温文尔雅的白嬷嬷一言不合就拔刀,登时吓得魂飞天外,正准备向骆华卿示警,却冷不防收到对方传来的一句心念:
“别紧张,他只是试探而已,若我们有所反应,就正中了他人下怀。”
“妈妈咪呀,原来你醒着?”
陈茗悄悄抬头瞥了一眼近在咫尺的摘星镰,就忙不迭垂下眸,唯恐被白锦漫察觉:“那你还真沉得住气啊。”
“昨晚我已经与四殿下达成了协议,她若是连这点麻烦也解决不了,那我还是早日另谋高就的好。”
骆华卿心底冷哼一声,波澜不惊地道:“虽然我与白锦漫的元力相差二等,但玄天刃胜在爆发力极强,带着你安然脱身不成问题。”
此时决定整个局势的,其实是方慕慈的态度。
见骆华卿依旧睡得酣甜,对近在咫尺的生命威胁毫无所觉,方慕慈暗叹一声,束紧衣衫走上前来,逼音成线道:
“舅舅,如你所见,他确实只是个弱小的普通人,我又怎会受制于他?”
“可他毕竟知晓了你的真实身份,留下始终是个隐患。”白锦漫依旧没有收回摘星镰的意思,眉宇微蹙,语气很是沉郁,“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倘若来日他将这个秘密泄露出去……”
二人此刻的对话只有彼此才能听见,方慕慈的视线掠过骆华卿毫无防备的睡颜,心下不由得一软,更加坚定了要保护他平安的决心:
“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孩了,舅舅,你和外公不妨多信任我一些,如今的我早已有了自保的实力。”
话语间,她手中光华迸射,元力冲击生生将摘星镰的刀刃撞得偏离:
“他救我一命,又一路倾心护持,我已决定将他作为我的贴身内侍。这样一来,也能时刻留意着他的动向,若有任何威胁的苗头,便能扼杀在襁褓之中。”
“如此,舅舅可能放心?”
白锦漫紧皱的眉始终没有松开,即使方慕慈再三保证,他也难以彻底放下心来。
原本还想继续劝阻一番,奈何刚才方慕慈一时心急,冲撞的元力颇为强劲,而他又对其毫不设防,内腑不免受了些震伤。
“……你好自为之。”
旧病新伤一同降临,他胸中一阵气血翻涌,却又不愿教方慕慈发觉自己的异样,只得匆匆收回摘星镰,转身向洞外走去。
方慕慈注视着他的背影,忍不住释然地松了口气。按照自己对白锦漫的了解,既然他此刻并未继续纠缠下去,便算是默许了自己的行动——
她总算是顺遂了一回自己的心意,将骆华卿的性命保了下来。
以往发觉她身份秘密的人无疑不是下场凄惨,虽然其中很多出自白云萧的授意,她自己也往往听之任之,对那些性命不甚在意。
而眼前这个少年,是她为数不多想要留在身边的人。
感受到致命威胁的远离,陈茗悬着的心总算能放了下来。
可不知怎的,他总觉得白锦漫离开的姿势有那么一丝丝狼狈,某种不知名的担忧与不安也一直萦绕在心头,思忖片刻,还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戳了系统:
“窝窝,现在有什么办法能让我脱离五米范围的限制吗?”
【小明你正处在“千古遗恨”的任务场景内,是可以自由行动的,任务阶段结束时,我会提醒你。】
虽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稀里糊涂地又进入了任务场景,但系统的消息无疑给了他一剂定心丸,他翻了个身,凑在骆华卿耳边轻声道:
“我觉得白嬷嬷的状况不太对劲,先跟出去看看。你就在这和四殿下好好联络感情,一会儿咱们在洞外会合,好么?”
“联络感情”这个词让骆华卿嘴角几不可察地抽了抽。虽说陈茗对白锦漫特殊的关注让他有些不解,但此时也没办法弄个明白,只能在心底答应了一句,继续装睡。
陈茗恶作剧地捏了捏骆华卿的脸,随即翻身下了草垛,三步并两步向洞外奔去。
白锦漫并没有走出很远,在距离洞口还有一段距离的岩壁旁跪坐在地,一手握住摘星镰撑起身体,另一只手则用锦帕紧紧捂住口。
唇齿间满是腥热咸涩的气息,他对自己正在咯血心知肚明,却也无计可施,只能强自忍耐体内一波连着一波的剧痛,等待病症发作过去。
眼前一阵阵发黑,他连呼吸都有些不稳,更无暇留意周遭的动静,因此被陈茗突如其来的问候吓了一跳:
“白嬷嬷,你还好吗?”
“唔……咳咳咳!”
白锦漫被陈茗吓得一口气没喘上来,登时被汹涌而来的血液呛到,爆发出一阵难以遏制的激烈咳嗽。
他霜白的面颊上泛起异样的潮红,一双秋瞳因为呛咳噙了粼粼的泪,额角也冷汗涔涔。
陈茗这才惊觉自己给他人造成了多大的麻烦,忙不迭念着“对不起对不起”,手脚并用攀上他后背,轻轻拍打着顺气:
“这样会不会好一点?”
让他始料未及的是,在他拍打顺气的同时,一种清凉舒适的感受倏然传遍了全身。
刹那间,仿佛所有的焦躁不安都被抚平,余下的只有无尽的安宁惬意。
白锦漫对此同样心有所感,只是很短的时间,盘亘在胸口的浊气便消散无痕,翻腾不休的气血也逐渐平复。
他总算能顺畅地呼吸,感觉周身舒服了不少,自然而然地将功劳归于陈茗的安抚,不由感激地笑笑,轻声说道:“多谢。”
“没事没事……”
陈茗挠挠头,着实觉得受之有愧。连他自己也弄不清楚眼前这情况究竟算是怎么一回事,分明自己什么也没有做,变化却悄然发生,莫非与那劳什子“千古遗恨”有所关联?
不过自己在这里绞尽脑汁地想也得不出什么结论,他索性直接切入正题:“你身体看着状况不太好,是之前受过什么伤损吗?”
“先天不足之症罢了,药石无救,能挨一日便是一日吧。”
白锦漫用巾帕拭去唇角残留的血渍,语气淡然,仿佛病势沉疴的并不是他。这病症之所以来得如此凶险,除了他生而孱弱,也与魂魄缺损脱不开干系。
曾有精通精神法门的大能告诉过他,他生来便缺少一魂一魄,对鬼怪阴邪等事物的抗性远不如常人,是以除了寻常病症,还免不了邪祟入体,须得佩戴高人护持的镇邪符才能平安无虞。
他定定凝视着陈茗,莹润的眸子里水光濛濛,显得沉静而温柔:“那你究竟是谁?为何出现在新入宫的内侍身边?况且,如果我记得不错,咱们的第一次见面,应该是在秋棠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