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不想嫁给什么鬼的靖王累己累人,也不想和魏昭有什么牵扯——她那关系不怎么好的三妹妹未来夫君好像和魏昭也不怎么对付。
没必要两家人都搞得像仇人一样不你死我活不罢休。
她越是这样想,心里那个近来隐隐约约时不时窜出来显摆存在感的念头就越来越清晰。
她觉得这两家都不是什么好归宿,与其坐以待毙重蹈前世覆辙,不如绞了头发长伴青灯古佛去。
就是该怎么劝服爹娘呢?
他们肯定不会同意这样的想法。寒江雪在这一刻前所未有的头痛起来。
爹那是说不通的,他还指望女儿一个一个的拿出去联姻创造价值呢。
娘那……虽然二弟能替她尽孝,但是想来娘到底也会伤心的吧……
她忽然说不出的烦躁,好像所有的事情都已不值得期待的方向发展着,她连试图改变都没有能为之努力的方向。
她紧皱着眉头思索着未来的方向,可无论怎么想,前有狼后有虎的形式还是让她多少有些进退维谷。
该想个什么办法能让母亲心甘情愿的接受……
她忽然一愣,‘心甘情愿’?
或许她该演场戏。
没人知道她看似平静的外表下掩藏着怎样惊世骇俗的想法,众人只是看大小姐似乎没有对流言做出任何反应而将其视作默认。
这更加加深了太太和寒老爷内心的恐慌。
寒老爷本来是想问却又不敢问,生怕听到什么郎情妾意非他不嫁得说辞堵心。
但眼见流言渐渐有压制不住的情况,他也坐不住了,寻思着怎么也得和女儿好好谈谈,说什么也得让她心甘情愿的成婚才好。
可是还没等他认认真真摆出当家主的威严想要把这不听话的孩子好好训斥一番的时候,另一则流言开始甚嚣尘上,以掩耳不及之势打破了他的全盘计划。
静渊庵的静慈师太大张旗鼓的表明,‘此女颇有佛缘’。
静慈师太的名声简直是一块金字闪闪的敲门砖——虽然没人希望这块敲门砖敲到自己家门,但也不会有人有胆量或者说愿意拒绝她。
这师太来头着实不小。
她是先皇众多女儿中最得宠的一个。
但和其他女儿被和亲的命运相比,她明显过的要更加自由。
这位奇女子年轻的时候女扮男装,随着一位将军为国南征北战,打到敌国能用她的名字止小儿夜啼。
就这名声往那一摆,等闲男子连迎难而上的勇气都没有。
何况驸马爷听着风光,但是娶个公主回家基本相当于养了个祖宗。
这公主在京里没人愿意娶,自己也不乐意和所谓‘蛮夷’联姻,东挑西捡的把自己剩成个大姑娘。
眼见着嫁人无望,她也一点不沮丧,可能是杀孽造的太多,她开始对那些神佛之说格外信任。
吃斋念佛的人多了,一开始也没人在意。
所以这姑娘胆肥的把自己头发削了进庵堂当姑子愣是好几天之后才东窗事发。
传说先皇瞪着她光秃秃的头皮,险些给气的蹶过去。
但木已成舟,也实在没别的办法,先皇只能捏着鼻子认下这笔糊涂账,同时也严格管束其他子女,断断不能让类似事情再次发生。
但是静慈师太到底不是常人。
也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参悟的,又或者是有些得天独厚的人注定做什么都一帆风顺,先皇让女儿为国祈福,竟引来百鸟归巢,静慈师太一瞬间名声大噪。
虽然事后不少人阴谋论说是先皇自行组织的,但是也到底成就了这名声。
先皇逝世后,当今圣上为博孝子名声,对这位姐妹也十分礼遇,所以无论从什么地方看,得罪这么一个人都十分不划算。
——即便之后甚至连一点好处都有可能捞不着。
问题是寒老爷虽然知道是这么个情况,但人的贪心又岂是一句两句的‘前路有阻’能解释的了?
他一面真心实意的气急败坏,另一面又忍不住想着能否钻个空子把这事瞒天过海过去。
比方说这边他眼珠子一转冒出了个新主意:“你说我要是让歌儿替雪儿去庵堂如何?”
寒江歌她姨娘很得宠,但她本人却并不怎么招人喜欢。
传说有游方道士在她出生的时候给她批命,总之得了个不怎么好的批语,会冲着谁一样。
这命一批天大的喜欢也掩不去未知的恐慌,但寒老爷到底是看在晚娘的面上留了最后一点香火情,从来不苛待她,但到底也没多亲近。
这会儿扔出去的时候自然也没多心疼。
第6章
太太惊讶地看他一眼,一张不苟言笑的脸上头一回露出几分‘见识到你无耻’的大开眼界。
她忽然从对女儿的忧心中脱离出了那么一秒,已经苍老的心境里面难得升起来一点看好戏的幸灾乐祸。
晚娘那么些年为他生儿育女,不说劳苦功高,也算谨言慎行兢兢业业了。
这缩头乌龟不见得有多大本事和胆量,但对自己那一双儿女真是掏心窝子的好。
俗话说为女则弱为母则刚,这缩头乌龟屈指可数的几次顶撞都是为了三姐儿和五哥儿。
当初寒江歌那闺女命被批成那个样子,要不是她拿命做担保,只怕寒江歌连活下来的资格都没有。
她这边认认真真兢兢业业就是希望日后这姑娘嫁人的时候,她这边能高抬贵手,找个看的过眼的人家好好帮扶一下女儿婚事。
这个时候要是告诉她或许女儿要进庵堂……哈!
果然所谓恩宠都是有数的。
太太冷漠的别过头,忍下不合时宜的冲动,冷静到:“我不清楚你女儿在你眼里要如何待价而沽,但静慈师太既然放出这样的话来,自然见过雪儿的,你要怎么偷天换日?”
若不是这样她也真不介意丧良心一把,能成全自己的女儿总比让别人女儿晃悠在眼前辣心的好。
寒老爷后知后觉的想到这一点,一惊,还来不及为手段落空失望,先升起了一种无以言喻的恐慌:好歹还没下手,这要是真的做了,凭借静慈师太皇家公主的身份,只怕还要吃不了兜着走。
太太眼见寒老爷这般失了靠山后六神无主的样子心里厌弃的不行,当年他爹何等精明人物?
也不知为何生的儿子一个不如一个。
她在失去对他的喜爱之后,没了那层美好的滤镜笼罩,看着他就只剩下毫无修饰的无用内在。
越发觉得好像日子难以为继,心烦的想要不是儿女婚事还没定,真想绞了头发当姑子去。
想到这她忽然心惊,觉得自己好像是忽略了什么……
比方说……若是这些日子以来这些破事传到女儿耳朵里,她会不会也厌烦的产生这种想法?
可,她会这样想是已经被这些年的日子磋磨的没了一开始的意气风发,可女儿这个年纪正是对爱情看的新鲜的时候,应该不会……
可有些想法一旦产生不是那么轻易能磨灭的,她低下头,把这惊世骇俗的想法藏在心里,既不宣之于口也不慢慢遗忘,而是决心过段日子在仔细观察一下。
寒江雪听着自己的人打听回来的消息丝毫不觉得意外。
上一辈子也是这样,静慈师太只是远远见过她一面,却笃定她与佛门有缘。
也不知是真的预知到什么,还是垂怜她当时境遇难堪。
是的,上一世静慈师太放话时她的境遇当真难堪。
被议了亲却未嫁的夫婿连累,声名狼藉,往日闺中密友看她眼神像是在看什么肮脏的垃圾,生怕她的声名连累自己未来婚嫁。
老太君为此一病不起,爹爹为了当个孝子鄙弃她鄙弃到人尽皆知。
她有多狼狈啊,连累母亲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不是没想过一死了之,但是那样无济于事,还会坐实她的罪名,连累她所钟爱的一辈子抬不起头。
所以纵然苟延残喘纵然活着已经让人作呕她还是不得不活着,像是用活着来支撑自己最后的尊严一样。
但活着太累总有疲惫的时候,她就去了一趟静渊庵。
只那么遥遥的一面,静慈师太就近乎执拗得认为她适合出家。
没少派人暗送秋波。
她本来以为那时她境遇太狼狈,师太心慈给了她一个逃避的机会,因此纵然此次‘不期而遇’的相见是她精心设计,但也没抱多大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