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子似乎刚被太阳晒过,还全是阳光余留的味道,干净好闻。
手里还攥着薄桢言给的礼物,脸在发烫。她好奇,盒子里会是什么,总之是薄桢言送的,无论是什么,她都很欢喜。
陆眠星用力吸了几口透过气来,随后翻身大字瘫躺在床上,看着悬在头顶上莹白的灯发呆。灯忽明忽暗,一闪一暗,像是下一秒就要罢工,气氛诡异起来。
陆眠星定了定神,重新开了一遍灯,还是一样,忽明忽暗。
好巧不巧偏偏坏了。
明明还没过零点,她还是寿星,怎么这么倒霉。
陆眠星掐亮手机屏幕,又看了几眼詹教授发过来的邮件,眉间那份欢喜降了几分,神色重起来,说不清是什么情绪,像是事不关己的那份漠然,或是早就猜到的上帝视角,所以不悲不喜冷淡地看着。
早该猜到的。好好生活什么的,是白日做梦痴心妄想。幸好陆眠星现在还没想的这么深,因为忽明忽暗的灯一下子短路熄火了,房间陷入黑暗之中,唯有手机屏幕还在发光,微弱的光照亮陆眠星有点被吓到的脸。
陆眠星是真被吓到了,夜里陆眠星的视线比常人要弱上许多,识别不了光线昏暗下的东西,平时无论在哪,陆眠星的房间都是整夜开灯的,本来今夜她打算开灯睡觉的。
可以说现在她就是个睁眼瞎。偏偏还没有安全感,根本睡不着,漫漫长夜不知道该怎么消磨。
而且又怕她因为自己太闲胡思乱想,吓到自己。她也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了。
小臂上有一道很长的伤痕,陆眠星蒙着黑摸了摸那道伤口,因为太久已经结了痂,只有淡淡凸起的痕迹,与周围光滑的皮肤截然不同。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原来会做这些事。但只有做的时候才会明白,她原来就是这样一个人,糟糕透了。
只有生理的疼痛才能换来活着的真实感。
门外响起敲门声,打断了陆眠星。
陆眠星发现自己哭了,眼泪吧嗒吧嗒往外掉,珍珠一般大,根本停不下来。
明明她不难过啊。为什么她在哭。还要被人发现。
想到这个,她更难过了。
房间内半晌没有回应,薄桢言那颗心纠在一起,推门长驱而入。
房间一片漆黑,走廊的光从门外顺延进来,暖黄又微弱的光轻柔地落在床上蜷缩成一小团的人身上。床上的人双手交错抱住自己,把脸埋进臂弯里,小小一团,是没有安全感的姿势。
薄桢言眸色沉了下来,眼底有些放空,看着那个小小的身影,终究是叹了口气。
他应该更细致一点,更耐心一点,还有,更喜欢她一点。
他明明知道,安全感这种东西,对陆眠星来说,再多都不够。
薄桢言走近,慢慢开口:“陆眠星。”
陆眠星抬起头来,那张脸梨花带雨,水汪汪的杏眸就看着薄桢言。
她压下哭腔,抹了把眼泪,问:“嗯,怎么了?”
薄桢言放轻语气:“怎么不开灯?”
薄桢言这句话好像打开了陆眠星泪腺的开关,眼泪本就在眼眶打转,被这样一问,眼泪仿佛开了水龙头一样,止不住了。满腔委屈还是其他情绪充盈脑内,头疼欲裂。
薄桢言看见陆眠星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地说话:“灯……坏了。我怎……么……这么倒霉,我…看不见你,你……你在哪啊?”
薄桢言拉起陆眠星胡乱抓的手,握进自己掌心,温声道:“我在这。”
一不留神,那个毛茸茸的脑袋扑进怀里,抵在他的颈窝,双手环着,边哭边,不知道陆眠星抱着自己哭了多久,哭声慢慢弱下来,抽泣:“薄桢言,灯坏了。”
薄桢言安静地拍了拍陆眠星:“嗯,我知道了。”
喑哑的声音没停止抽泣,看薄桢言答应,胡言乱语起来。
“我是不是病的很严重。”
薄桢言拧起眉头,原来陆眠星根本就没有不在意。她一直都知道。
还没等薄桢言那回答,陆眠星闷在薄桢言的颈窝处,声音也闷闷的:“我知道我病得很严重。”
所以不能参加国赛了。詹教授邮件里道明自己的病情被人举报,校领导怕影响太大,决定让陆眠星退出国赛。国赛的名额将重新选拔。
说完,陆眠星推开薄桢言,在黑暗中摸索着了下被子,把被子扯过来盖住头,不听薄桢言回答了。
陆眠星问的问题她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如果薄桢言跟她说,她会好的。她也不会相信。薄桢言只是希望她病得没这么严重,希望她会好起来,像一个正常人一样。正常人,多么异想天开的想法,
如果薄桢言不回答,陆眠星也会想,她病得这么严重,他也会像其他人一样不堪重负而逃开。
陆眠星躲在被子里,小心翼翼地呼吸,小口小口的,因为自己的想法而觉得恶心。
为什么她活着这么不容易?呆在她身边的人也同样得这样小心翼翼地活着。
只要逃离她,就能摆脱。薄桢言为什么不呢。
……
薄桢言沉默,只是安抚地拍了拍被子那团凸起。
——离开孤儿院那天的陆眠星很开心,笑靥如花,跟薄桢言告了别。
薄桢言以为他的星星摆脱了阴沟,会继续在蜜罐里长大。其实,她只是去了一个更可怕的地狱,灵魂被禁锢在玻璃器具里,不让任何人发现。
她呼救,她等待,甚至像个孩子绝望地放声大哭,她也希望有一颗星星降临在自己身边。
……
其实陆眠星问这个问题的时候,薄桢言已经想好答案了。可陆眠星没听见他的回答,就睡着了。
薄桢言想过很多和陆眠星好好说这件事的方式,平时的他严谨,在这种问题上更是谨慎,恨不得用百分之二百的心去准备这个问题的未来,然而陆眠星只是想问这个问题,讲完就仿佛完事了,被窝里传出均匀的呼吸声。
薄桢言脾气一向不是很好,面对着陆眠星,那团火气总会被肆意消减,时常气着气着就习惯了。薄桢言小心翼翼掀开被子看,发现陆眠星脸上泪痕还没干就睡着了。
不知道明天没心没肺地醒来,还会不会记得这个问题。
就像以前一样,明明自己跟她说过喜欢她,第二天没心没肺的一点也不记得。
还说自己先拒绝她,真是个没良心的小混蛋。
薄桢言看陆眠星睡得熟,本来想欺负的心思淡了下去,捏了捏陆眠星的脸,让被子里这个小哭包好好睡一觉。
然后他把扔在一边的手机捡起来,慢慢放在一边,消息静音,一封邮件弹了进来。明明没有偷看别人秘密的怪癖,看见这条邮件薄桢言还是一怔。
好像又忍不住,想偷看一下了。
但和陆眠星约定好了,薄桢言定了定神,没管那封邮件。
默默把房间里锋利的东西收起,从回形针到剪刀,事无巨细地都收好。收拾好的时候,已经半夜,自己的房间就在陆眠星对面,但是尽管这样还是不放心。
从轩轩那里借来的小夜灯放在床头,暖黄的光把只有一个脑袋露在外边的陆眠星笼着,表情还算安稳,就好像光就是她的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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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陆眠星一睁开眼那一瞬间,阳光射了过来,初冬的阳光竟然还很热烈,照的人睁不开眼来。
陆眠星眯了眯眼,扯被子躲了躲刺眼的光线,终于适应了,被子里还有一点点残留下来的薄荷味刺激了她迟缓的神经,陆眠星发了会呆,终于想起昨天因为黑暗做的事。
因为灯坏,她哭了。
她哭的时候,薄桢言进来了。
然后她抱着薄桢言哭。
再然后呢,她不记得了。
陆眠星:“…………”
这记忆的不是耍流氓吗。她怎么知道后面的自己是不是对薄桢言做了什么事。比如说她到底有没有和薄桢言同床共枕。被子余留的薄荷味在提醒她。
似乎是为了证明她的猜测,陆眠星听见了门吱呀打开的声音,一个小脑袋从门外探进来,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好奇且八卦地盯着她看。
陆眠星小心翼翼地笑了,然后问轩轩:“怎……怎么了吗?”
轩轩在门外磨蹭,好像有点不好意思,看陆眠星问鼓起勇气往床跑了过来,踮起脚,小声地,在陆眠星耳边用气音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