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听罢嘴角一歪,气得恨不得现在就跳出洞再给他那嚣张的俊脸一击,半晌看看自己已然握紧的拳头,却也只能咬牙道:“我就是不道歉,你奈我何?”
“我自然奈何不得。”萧浓情气定神闲,“只是侯爷别忘了,以你二人的身份若是彻夜未归,翌日定然会有宫中巡卫全城搜寻,届时侯爷与御史公子被发现在我萧家的猎洞中,又该如何解释才好?”
崇少闻言瞪圆了双眼,我也呆住了。
萧浓情说罢便懒洋洋地站起身,背对着我们落下一句:“……那侯爷就先自个儿琢磨着吧,待浓情明日赴了皇上的宴,再回来听您的答复。”
他走远了,我与崇少在洞中面面相觑。
被全京城的百姓知晓侯爷与御史公子扒了萧家的墙头偷窥,还不若一刀给我俩一个了断;但要我向他一个又毒又刁的伪君子道歉,怕是也会成为极乐侯的毕生之耻。
心思活络的同时,早就疲惫不堪的崇少已是倚在我的肩头沉沉睡了;我却因白日睡得太多,此时分外精神,心中迟迟不能抉择的同时,开始在颅内设想起了千百种萧浓情被千刀万剐的情景。
日头高升的时候我终于也小小地假寐了一番,一会儿梦见和崇少小时候的事,一会儿又梦见自己成了绿池里的秃头王八,被一只穿得花里胡哨的野鸡到处追着乱啄,还逼我承认他是只孔雀。
……
午时萧浓情终于又回到了洞边,身上穿着昨日我最中意的那件烟青的衣裳,还支了张八仙桌在洞口,伸了个懒腰之后为自己斟一杯花雕酒,又将桌上打包回来的吃食一一开封,露出那全京城最令人食指大动的美食来。
我隐约闻到粤湘楼芙蓉糯米鸡的香味,那可是连侯爷我都得提前三日预定的招牌菜,当初与崇少哄骊珠儿的时候没少花大钱请她吃,却因她成了我们哥俩心中不可言说之痛后,再也无福啖上一口。
崇少在半梦半醒间闻见饭菜的香味,便睁开了一双凄楚的眼睛,望着我道:“晟鸣兄,我是不是快死了?”
我听得心慌不已,只得揽着他训斥道:“说什么傻话!”
崇少翻了个身埋头在蒲草间,喃喃道:“好渴好饿啊……”
就在这时,洞口边的萧浓情饮尽了一杯酒,居然打了个很响亮的饱嗝。我难以置信般抬头朝他看去,某只野鸡眨眨眼,一脸清纯又无辜的样子。
行了,居然还敢跟本侯玩攻心计!我敢打赌这只虚伪的野鸡绝不敢在旁人面前打饱嗝!
正恨恨地抬眼瞪着他,听到那声饱嗝之后崇少又翻了个身,目光看上去似乎更哀戚了;半晌无意识般朝我靠过来,原本垂下的双手扯住我的衣袖,口中念念有词道:
“晟鸣兄,还记得我们小时候的约定吗……长大了不再像家里的大人一样混迹官场,御史也好王侯也罢,都比不过去做一个劫富济贫的江湖豪侠来得自在……你说你还想去渝州看看,那里的景致一定比京城还要美上不少……”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苦笑道:“没法陪你一起去了,晟鸣兄,你不会怪我的吧?”
说着便慢慢松开了我的衣袖,软倒在了我怀里。
“……”
看到崇少失去意识的那一刹那,我猛然从蒲草中站起身来,朝洞口大喊道:“萧浓情!”
话音刚落,洞口边探出个幽幽的脑袋来。
“如何?侯爷终于考虑好了么?”
我深吸一口气,直视着他道:“你将崇睿先救上去,本侯跟你道歉就是了。”
萧浓情果真不傻,慢悠悠地晃着自己的酒觞,慢悠悠地道:“那侯爷也得先道歉了,我才能救人哪;毕竟以您一贯的为人,草民实在很难相信。”
我垂在身侧的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也罢,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对不起。”我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来。
我抬头看他,本以为这下终于能让他满意了;谁知萧浓情仍是慢悠悠地晃着酒觞,目光飘忽着不知在欣赏哪里的美景,半晌又低头朝我看过来,欲言又止地将酒放下,忽然道:“那你说,我们俩谁长得好看些?”
我一呆。“你这又是在问什么屁话?”
萧浓情无所谓似的吹了吹自己的指甲道:“小侯爷,机会可只有这一次;再晚一些,您身边那位情深义重的御史公子怕是就没救了。”
……
我用尽了生平的最后一分克制,平静道:“你好看。”
萧浓情摇摇头,手放在耳边道:“大声些我听不见——”
“你好看!!萧浓情,你才是京城第一美男!我裴晟鸣输得心服口服!满意了吗?!”
咆哮着吼出这句后,萧浓情看着我,唇角终于慢慢地弯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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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
……
奇耻大辱。
我躺在自家侯府宽敞而柔软的髹漆金镶大床上,双眼空洞地回想着与萧浓情结识后的种种,整个人闷得心肝儿都在往外冒烟。侧头一看,崇贤弟正流着哈喇子睡在我边上,与世无争的单纯模样,仿佛完全感受不到与我相同的郁滞。
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又回到家中的,只记得萧浓情在听到我的咆哮后终于满意地露出了奸计得逞的笑容,然后纵身轻盈地跃下猎洞,颇为嫌弃地一手提着我,一手提着崇少跃了上去。
当时被气得七窍生烟的我看着他,不知怎的就忽然伏在他肩头睡了过去,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这只该死的野鸡居然真的会武功。
我以为自己睡过去的缘由是体虚气盛,孰不知那其实是饿昏又清醒过来的崇贤弟看到我二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又及我一副恨不得立刻扑上去把探花郎就地掐死的模样,便慌忙点了我的昏穴,生怕第二日京城就会盛传起血溅萧府的惨剧。
多年后据已是功德圆满的崇少供述,他当时还把睡得半死不活的我这个挚友晾到一边,和救命恩人萧浓情把酒言欢了起来,两人一同将那八仙桌上的酒菜珍馐吃得一干二净,这才擦擦嘴命人将我搬回了侯府。
也便是说其实在我不知晓的很长一段时日里,这两人的关系竟还相当不错,所以崇少也是真的未曾想到,他那可亲可敬的萧兄有朝一日居然会想置他于死地。
这是后话。
彼时我看着崇贤弟那张没有丝毫危机感的睡脸,坐在床头静静地思索了一会儿后,将身侧拦住我去路的躯体踹到一边,然后起身下床、穿衣,面色从容地朝门口走去。
被踹醒的崇少迷迷瞪瞪地看着逆光的本侯,然后猛然回过神来,上前拉住我道:“晟鸣兄,你这是要做什么去?”
我站定,转头,阴恻恻道:“自然是去教那姓萧的野鸡吃点苦头。”
崇少呆了一下,似乎是想劝我不要冲动,又觉得自己没什么立场;便被我拨拉到一旁,眼睁睁看着我往侯府深处去了,出来的时候手上拎着一个木桶,望着他沉声道:
“贤弟来不来?”
崇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认命般叹一声气,跟上了我的步伐。
……
夕阳西下,我与崇少蹲在城南药王庙与萧府必经之路边的墙头上,借着树叶的遮掩紧盯南面的路口,打算等某只约了几位进士好友一同去参拜的胡疆野鸡自投罗网。
萧浓情不愧是现如今炙手可热的京城红人,行程满得来去匆匆,想再寻个他单独歇在家中的空隙都繁难;好在探花郎这么高调,打听到他的去处也还算容易,待会儿若他当真栽在我手上,也只能怪他自己了。
蹲守了一会儿后,也便看到那路边原本还在各种店肆小铺闲逛的姑娘们齐齐探了头,一起聚在了门口张望,不多时便个个面若红霞,这其中也有几个曾坚称非我与崇贤弟不嫁的京城闺秀,神色却比当初看到我俩时还要迷醉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