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两个是服刑前就认识,当年银行抢劫案的主犯,本来是判了无期,后来因表现良好再加家人花钱打点刑期减为二十三年,去年刚出狱,我已经派组员前去他们三人家附近蹲点。”
“他们会回家么?不至于蠢到这种地步。”祝玉寒转动方向盘,有些心不在焉。
“会。”傅怀禹十分肯定:“高永民和另外一个赵中宝均育有儿女,高永民还在网络上放过他和儿女共享天伦之乐的视频,他一拿到钱,肯定要先回来安顿好妻儿。”
“这种人不配有后。”祝玉寒冷笑。
“这种人,和,不配有后不构成逆定理,所以这句话不成立。”傅怀禹抱臂倚在座椅内,望着车窗外飞啸而过的景象。
“你就非要和我抬杠么?”
傅怀禹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假如你当初没有和我分手,我们一直厮守到老,我们也不会有后,但我们不是那种人。”
此话一出,祝玉寒只觉得浑身鸡皮疙瘩横生。
“过去事不必再提。”
“为什么不提,杀了人不提就可以当做没杀过么?”
一句话,把祝玉寒怼的找不出任何言辞来反驳。
他说得没错,不提不代表就没发生。
这个“犯罪者”的烙印将跟随自己一生,永远消抹不去。
至此,二人再无言语,只是互相沉默着。
祝玉寒将车开得飞快,到寿一桥附近停下,熄了火:“就在这里吧。”
傅怀禹看看表:“离约定交付赎金的时间还有二十分钟。”说着,他将座椅调后。
“隐蔽点,别露头。”
祝玉寒乖乖地趴下,打开监听器。
“罪犯打来电话了。”他忽而起身,来回张望着车窗外:“说是在寿一桥桥头旁边的废弃工厂内交赎金。”
一辆红色玛莎拉蒂飞驰而过。
“罗慧的车。”祝玉寒压低声音,从后腰带内掏出无线耳机戴好:“下车,跟上。”
二人下车,轻轻关上车门,生怕打草惊蛇。
寿一桥全长二百多米,因此地是事故多发区,犯罪率高发区,因此极少有人经过此地,路边杂草长得比人都高。
祝玉寒迎着寒风瑟缩着佝偻前进,踏过草地,来到了罪犯所说的“废弃厂房”。
二人匍匐于杂草中,束起耳朵听着周围的一举一动。
寒风吹过,扇动杂草“沙沙”作响。
他们看到了罗慧,一手提着行李箱,另一只手还抱着一件女式棉衣。
祝玉寒看着,忽然想到那天罗慧在刑侦科不断重复的那句话:
“天气太冷了,紫衣很怕冷。”
轻不可闻的一声哀叹。
经验丰富的警察都知道罗紫衣此次定是一去无返了,而罗慧,坚信只要自己交了赎金绑匪一定会放了自己的女儿。
因此,她甘愿与罪恶妥协。
秒针滴答转动,分针划过十二。
所有人都揪起心,屏息凝望。
罗慧焦急地四处张望,始终不见绑匪。
一直到分针指到三十,祝玉寒一直露在外面的手已经冻僵,寒风呼啸,刮的他耳膜生痛。
这时,罗慧的手机铃声响了。
她忙接起来,不等对方开口先行问道:“钱我带来了,一分不少,我也没通知警察,谁都不知道我来了这里,我女儿呢,我求求你们把她还给我吧,求求你们了。”
祝玉寒打开监听器。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不屑且轻佻的声音:“我改变主意了,时间另定,今天你先回去。”
手机滑落在地,罗慧呆呆地站在那里,背影萧瑟,犹如枯叶般摇摇欲坠。
她抱着女儿穿过的棉衣,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哭声悲恸。
就在这时,无数人头攒动,自黑暗中一涌而上。
第5章 贪婪(4)
这个场面,就连祝玉寒都惊呆了。
大量媒体记者扛着摄像机从草丛中钻出来,如洪涌般自四面八方涌来,将那个可怜无助的女人牢牢围在中间。
“罗女士,请问绑匪再次要求另换时间对么?”
“罗女士,请问您现在对于您爱女罗紫衣的生死状况有个大胆猜测么。”
罗慧紧紧抱着棉衣,上面似乎还有女儿的味道。
她双膝跪地,对着记者毫无尊严地磕头,请求他们不要再跟了,请求他们放过自己,绑匪会在暗中监视自己的一举一动,这样全世界都知道自己报警了,对于女儿罗紫衣来说,这才是莫大的威胁。
祝玉寒冲傅怀禹使个眼色,悄悄绕过那些记者,蹲行进入厂房,同傅怀禹仔细搜查厂房每一处可能藏身的角落。
无果。
原来绑匪根本就没来。
他只是在试探罗慧是不是真的没有将这次赎金交付通知警察。
现在好了。
答案已然知晓。
太阳再次升起,不会因为任何人的消失而改变轨迹。
冬日的阳光都带着一丝冷意,穿透皮肉直抵骨子里,无论穿多厚都是徒劳。
有建筑工人报警称,在工地废井内发现一具焦尸。
当罗慧被叫去辨认尸体时,尽管她在心中一遍遍催眠自己那不是她的女儿,但是,无法不承认的,在未被完全烧毁的尸体上穿的校服,就是女儿就读的国际学校的校服。
以及那块未被烧掉的钢制胸牌,上面还贴着女儿最喜欢的立体贴纸,依稀能辨认。
太像了,无论是体型还是身高,以及脑后未被大火点着的因营养不良呈现棕黄色的头发。
祝玉寒在一边看着,不停地点头。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点头。
尔后,他愤怒地向墙上砸去,鲜血顺着擦痕丝丝漫出。
他蹲在地上,捂着脸,像个小孩子一样放声大哭。
太痛苦了,被罪犯玩弄于股掌间;
太痛苦了,罗慧满怀希望带去的那件棉衣;
太痛苦了,一个十六岁的花季少女,被人折磨数十天后抛井焚尸。
那个可怜的女孩儿,双手被人以一个相互交叠的动作置于胸前。
像是祷告。
在死前一刻,她将最后的希望交给上帝。
教堂里传来钝重而低沉的钟声,似吟唱:
“天主使太阳上升,光照恶人,也光照善人;降雨给义人,也给不义之人。”
罗慧已然失声,没有哭泣,只是呆呆地坐在那里,守着女儿的尸体。
“请问您在见到女儿的尸体为何不感到伤心,是否因外界传言所称工作原因长期与女儿分隔两地,交流少,感情浅。”媒体还在穷追不舍,似乎今天不把这个女人的心挖出来不会善罢甘休。
祝玉寒缓缓起身,眼眶通红,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
他走进记者群中,接过其中一名记者的话筒。
“请问作为刑侦科第一分队的总队长,未能及时侦查绑匪动向以进行抓捕造成罗女士痛失爱女一事,您有什么想说的么?”
那个记者满脸真诚。
而伪善的面孔后,却是比歹徒绑匪还可怕的一张脸。
他嘲笑着,将当事人的痛苦当做自己赚钱的工具。
毫无愧疚的吃着人血馒头。
祝玉寒转动着话筒,似乎是在酝酿说辞。
然后,他高高举起话筒,对准那个看似满脸真诚的记者狠狠砸下。
人群传来惊呼。
警察打人,为法犯法,今天的头条双爆猛料。
“你。”祝玉寒抬手指着那个捂头痛苦翻滚在地的记者。
“你。”然后是询问罗慧是否不爱自己女儿的记者。
“还有你们。”祝玉寒深吸一口,面向那群记者,以及媒体如狼似虎的镜头。
“你们,都是杀人犯。”
“我们警察无能,我们不作为,但一直在争取时间,尽可能将女孩营救出来,你们呢?你们就只会他妈叽叽歪歪,大肆张扬,生怕绑匪不知道,看着别人痛苦很开心对不对?”祝玉寒冷笑。
“今天,女孩的死,和你们任何一个人都脱不了干系,你们都是帮凶,知道么?”说着,他伸手推开那个还固执着将话筒戳到他嘴边的无良记者。
储荣正在检查尸体,突感气氛不对,一扭头,就看见祝玉寒已经同底下的记者厮打在一起,忙跑过去拦。
“有什么问题自己瞎编去,你们不是最会颠倒黑白了么?”储荣护住祝玉寒,将他往警车上推。
祝玉寒坐在警车上,吸了吸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