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处有什么+番外(222)

高压水枪迸出来的消毒液对着储荣一通乱喷,他支撑不住这强大的压力,一个踉跄跌坐在地,即使如此,那些人依然没有要停下的意思,甚至还有一个警员走过去掀起储荣的衣服,拉着他,让另外一个警员往他后背上喷。

储荣如同一只落汤鸡,缓缓跪在地上,身上的消毒液滴在地上,形成一滩小水洼。

“行了,带走。”为首的警员摆摆手,接着率先一步走出了营区。

而其他人,或冷漠,或恐慌地看着他,将自己缩进角落,尽量离他远一点。

祝玉寒红着眼眶,如同一头被绑住四肢的困兽,只能呆呆看着,却无能为力。

几人将储荣从地上拉起来,推着他往外走。

“储荣……”祝玉寒紧咬牙关,强忍眼泪,“你放心,我会想办法带你离开的。”

储荣停住脚步,回过头,看着祝玉寒,笑笑:

“有缘再见。”

有缘再见。

这是最残酷的一句话。

他们带走储荣后,一直按着祝玉寒的两名警员才堪堪松手:

“你好歹也是个队长,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心里没点数?拿十几亿人的性命玩闹?不是毒就是蠢。”

他们说得没错,自己真是又毒又蠢,现在还坚信储荣身上长的只是痱子,还在想着要怎么把他带离这里。

储荣救过自己两次,而自己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去死。

自己真的太没用了。

施施然走出营区,祝玉寒无助地站在夜空下,抬头望着天际那轮皎洁的明月。

小刘慢慢走到他身边,看着他脸上未干的泪痕,尴尬地挠挠腮帮子:“我知道你和储法医交情好,但没办法,没有人能先预知未来,有些东西,注定是无法避免的。”

祝玉寒看着月亮,沐浴着柔和静谧的月光,轻轻闭上眼睛,似是询问又似是自言自语道:

“小时候,我妈常和我说,人间疾苦,所以她希望我能成为一名警察,拯救那些还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的人,我做了十年的警察,救过很多人,帮过很多人,但到头来,却连最重要的朋友也救不了,从前的我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甚至还挺骄傲,但今天,我特别想问问自己,自己真的是个合格的警察么?”

小刘轻叹一声,拍拍祝玉寒的肩膀:“这不是你的错,别太自责。”

祝玉寒睁开眼,看着小刘,勉强笑笑:“没关系,我没有自责,只是替储荣伤心而已,他太苦了,就算是死,除了我,也不会再有人替他感到难过,所以,就算是多伤心一会儿也无可厚非吧。”

小刘点点头:“我理解,好了,祝队,我来替班,你回去休息吧,好好睡一觉,明天醒来一切都会过去的。”

祝玉寒吸吸鼻子,脱下防护服递给小刘:“那我先回去了,你帮我把衣服放过去,谢了。”

车子缓缓驶离感染区,大灯照亮前方的路。

偌大的城市在一夜之间变得萧条而孤凉,几乎看不到什么人,就像是一座死城,毫无人气。

是啊,在被隔离开的那一瞬间,所有人的心都已经死了。

只有每跳一下都难以忍受的疼痛还在清晰地提醒自己还活着。

打开家门,阿杜率先迎了上来,以及标准的傅怀禹式质问也随着迎了过来。

“你知道现在几……”

“我知道现在已经十二点了。”祝玉寒打断他。

“怎么这么冷漠,我出外勤这么久都没有想我嘛。”傅怀禹上前搂着他的腰,像个小女孩一样撒着娇。

“抱歉,我现在没有心情关心这个。”祝玉寒推开他,脱了鞋径直往卧室走。

“是因为隔离的事么?”傅怀禹追上来,像只等待主人抚摸的小狗。

祝玉寒没说话,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上刺眼的吊灯。

“隔离这是很正常的,不可能为了一棵树放弃整片森林,人之常情,这个事你倒真犯不着矫情。”

见祝玉寒还是不说话,傅怀禹脱了鞋子也跟着爬上床,抱着他的小蛮腰,亲昵地蹭着他的颈窝:“好啦,我知道你这人重情重义,但你要是为每个被隔离起来的人伤心,你累不累啊。”

“储荣被感染了。”

祝玉寒打断了喋喋不休的傅怀禹。

傅怀禹一愣:“你说谁?”

“储荣,被,感染了。”祝玉寒坐起来,推开傅怀禹,“他现在,已经被送到感染区了,那里面都是感染者,都是,在等死的人。”

但是就在这话说出口的那一瞬间,傅怀禹脸上的表情不是吃醋也不是惊讶,而是,费解。

“你说他被感染了?你确定那人是储荣?”

“我亲眼所见,你还要我怎么确定,做DNA比对么!”祝玉寒大喊一声,“我说了我现在没心情和你说话!出去,走远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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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 终章(7)

“他很可怜对么。”傅怀禹看着那个还在同自己耍脾气的人, 忽然觉得可笑。

是自己可笑。

祝玉寒背对着他, 没说话。

“我一点都不想因为这个人和你吵架, 不值得, 也伤感情, 最后一次,如果你想去找他, 就去吧, 我向来大度。”说着, 傅怀禹冷笑一声, 径直出了门。

祝玉寒累了一天,这会儿异常疲惫,但是意识始终清楚, 就像是打了一针兴奋.剂,但是在面对傅怀禹的无理取闹之时,他甚至觉得这段感情处的实在没意思,两个人总是因为储荣的事吵来吵去,傅怀禹总也不信任自己,就觉得自己对储荣是有什么超越朋友的感情。

其实不然。

无非就是当年第一次见到储荣时, 刘法医不停重复着“这个孩子很可怜, 父母早逝”,而储荣刚进警局那会儿也不爱说话,像个闷葫芦,但因为面容清隽又干净,所以当时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也或许真是因为这无意间多看的几眼,才会让他觉得这个本来就清通的孩子脆弱又易受伤,所以,在某个瞬间他或许就会消失不见,令自己觉得很惋惜。

仅此而已。

祝玉寒坐在桌子前,于那盏昏黄的小台灯下望着桌上的合照。

那是六年前警局破获了一起特大走私案时的大合影,储荣就站在自己旁边,和其他黑黢黢的警员比起来简直白到反光,他的笑容都是内敛的,抿嘴含笑,眉眼弯弯,那时候他才二十三岁,刚本科毕业,看起来青涩腼腆。

这样想起来,自己竟连一张他的个人照片都没有,甚至连唯一能去缅怀纪念他的方式都被斩断了。

祝玉寒将照片扣下,不忍再看。

他撑着额头,望着桌上的花纹发呆。

这时候,傅怀禹却从外面探了个头进来:“我学会煮面了,你是不是没吃晚饭,我下面给你吃。”

仿佛刚才赌气说什么“你去找他吧”的人不是他。

祝玉寒回头看着他,愧疚感一瞬间袭来。

是啊,人这一生大抵如此,生离死别,欢笑忧愁,傅怀禹在失去最亲的人时也没有像自己一样大喊大闹,将愤怒和悲伤牵连至他人身上,而是默默承受了一切,将自责与愧疚照单全收,独自一人扛过了最难的日子。

这么看来,自己实在太自私太幼稚了。

“那,多加肉吧,别忘记放香菜。”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意外的感觉很平静。

“放香菜,你有毒。”傅怀禹嫌弃地说道。

“那你放不放嘛。”

“放,放还不行。”

这或许是自己和傅怀禹在一起这么多年,第一次吃到他煮的东西,该怎么形容这味道呢,大概就是油腻到有些纠缠了,汤面上还飘浮着一层油花,让人看了就胃口全无。

但又不忍心打击傅怀禹的积极性,祝玉寒真的是硬着头皮吃完了这碗面,完后连灌三杯冰水,他暗暗发誓,以后绝对不会让傅怀禹再踏足厨房半步。

太恐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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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闷热的营区帐篷睡了几晚,民众们意见颇多,聚在营区门口找警方讨说法。

但不管好说歹说,这事儿仿佛就是板上钉钉了,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甚至有不少暴脾气的市民聚在一起打算暴力攻击警方的大本营,但更多的,还是默默接受了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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