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总说医者本分是‘救人活命’，意思作为医生就该拯救生命。可我认为医者本分，应当是‘活命救人’。因为很多时候我们即便活了生命，却不等于救了人。”
“你这话的意思到底是选择自保还是选择救人呢？”邹非问。
“我依然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的选择会建立在活命的基础上。”申漾道：“当然这只是想象，要到我真正面对的时候，我才能知道我究竟会怎么选择。是像昨天那样不记后果的兼任‘娘家人’，还是像面对陌生人一样，在手续齐全的前提下任由病人被家属带走……不到跟前，我想我给不了你任何答案。”
“所以我现在只能回答两个字，活命。”申漾道：“只要他还想活，我会尽我所能给他活的机会。我保证，无论是‘活命’还是‘救人’都不会是我个人的自我满足。这就是一医院申漾的回答，谢谢。我个人还是希望你们不要再来打扰我工作了。”
“嗯，以后我会从一医院约。”邹非笑着起身，和申漾握手，又道：“可如果他们还是让我直接找你，我想我会采取某些非常手段，哪怕走点绕弯的关系，也会来。”
这话的意思是说，其实他还能找到让他推不掉的关系，再来采访他吗？申漾哭笑不得，和邹非分道而行。可是一想到是行政部让他们直接来找他的，申漾半点都笑不出来了。
看来……他这一回，是把院长得罪狠了。
不，从他确实提出要休那一个月的长假开始，到他以辞职要挟才得以确定假期时起，就已经……
他就已经没有退路了。
申漾那张告示起了不少作用，他的门诊里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人来了，只是每天下班得接待一些校友，这又是一种头疼。
张奕度过难关后，恢复的不错，她丈夫衣不解带常伴左右，申漾几次三番过去，都看他们夫妻二人其乐融融的在一起，便自动减少探望张奕的次数。
他不去，袁华自然也不会去。
袁华像上班一样，准时准点出现在申漾的宿舍里，一日三餐二人都一起吃，白天他在宿舍里看书等申漾下班，晚上又被申漾送回X大去。
席小东和殷宁一起来一医院看过一次还在保温箱里的孩子，四人一起吃了回一医院的食堂，总算了圆了席小东的食堂梦。
转眼周五，张奕产女第三天，午休后，袁华因为下午有班会，两人约好晚上在X大吃食堂后，早早离开一医院。
申漾刚在门诊室坐下，刘沁跑来了。
“这个……”刘沁忐忑道：“申医生，护士长……”
“她怎么了？哪儿不舒服了吗？”
“他们要出院。”
“出院？”申漾揪着眉，道：“她难产的，这才三天，怎么出院啊？”
“她签字了。”刘沁说着将手中的单据递给申漾，道：“我亲眼看着她签的。我已经确认过一次了。”
“她……”申漾看着刘沁递来的手续单，面色越来越难看，关了门诊跟刘沁上楼去了。
九层，张奕的病房里，张奕的丈夫已经收拾好一切，二人就等着申漾签字了。
见申漾过来，张奕略歉，笑笑的站起来。
“我去抱孩子。”男人说了一声，也对申漾笑了一下，看起来憨厚极了，他留下张奕和申漾二人在病房里，让他们说话。
“我……”申漾要扶着张奕让她坐下。
“小漾，谢谢你。”张奕却拦了一下，真诚道：“我真的特别感谢你。要不是你，我肯定活不过来……”
“不要说这了，于公于私我都该救你。”申漾打断她那些客套话，退后一步，急道：“可是，你这情况，你真的清楚吗？”
“我清楚，顺产恢复好的，三天可以出院，我难产，恢复得也一般，我很清楚。”
“那你这是——”
“他对我很好，我要回家养着。”张奕道：“小漾，我本来很绝望，我当时真的绝望，可他现在让我看到了希望，我觉得我们这回真的好了，他对我很好。”
“可是——”
“他是我丈夫，是跟我过一辈子的人，”张奕坚决道：“我选择了他，我相信他，就像我相信你一样。”
“……”她居然拿他和那个人渣做对比！申漾连连冷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他确实听见，也听清楚了，她说信那人渣像信他一样！
他不可置信道：“你铁了心了？”
“……嗯。”
“……”这一声“嗯”让申漾绝望，张奕确实是自己要求出院的，没有人逼她，也没有人威胁她，她是自愿的，因为她相信她的丈夫！
第107章 天使的窗户
可他不愿意就此放弃。
那男人真的会改吗？申漾不信，人渣怎么可能改？为着张奕和孩子的将来，他认为这种情况她就该离婚，远远的躲开这种混账男人！
可张奕却说相信那男人，像相信他一样。
想了想，申漾又退一步，对张奕商量道：“如果我不同意呢？”
“……”张奕却默了。
她的沉默让申漾更加绝望，却依旧不肯放弃最后的希望，他满怀期待的看着她，盼望着她能清醒一点。
半晌，张奕才道：“责任我自负，所有的文件我自己签，小漾，不，申医生，我要出院。”
“你！”申漾怒不可遏，他怎么也没想到张奕会对自己说出这一句！
她居然用一句“申医生”断了他们之间这么多年的友情！
“小漾，他是我丈夫。”
“我是你朋友！”
“我们没有一辈子。”张奕道：“我和他有，他是我女儿的父亲，是我这一生的依靠。”
“我不懂，都这么明显了，你为什么会绕进去，为什么会被他装模作样的几句话骗？”申漾恨铁不成钢，道：“张奕，他给你灌了什么汤，迷得你根本不是你自己了？我不懂，你怎么结了婚就变了呢？原来那个张奕呢？你帮弱势群体，助过那么多不幸的男男女女，怎么到自己头上，你就晕头了呢？”
“他是我丈夫，我应该给他一次机会。”
“如果——”
“不要说如果。”张奕摇头，回避道：“没有如果，我相信他。”
“张奕！”
“申漾！”张奕也喊了一声，两人谁也不让谁的看着彼此。张奕抬手抹了一下眼泪，道：“我真的特别喜欢你，你很好，特别好，能和你做朋友是我这一辈子的幸运。可他是我丈夫，他要带我回家，我不懂我有什么好拒绝的。请你放我回家。”
“就算失去我这个朋友，你也坚持要回家？”
“……”张奕抽着鼻子，抹干脸上的泪，道：“是。”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申漾忽然疯了般笑起来，转身拉开病房的门，道：“刘沁，检查手续，全部，让他们两口子都签字。”
“申——”刘沁没想到他们的谈话居然这么迅速，结果居然是向来冷静得没有人气的申漾疯魔，并给出这么冷漠的命令！
“按我说的做。”申漾一边摆弄手机，一边道：“病人这样的情况，却坚持出院，你劝过，我也劝过，可我们不能阻止她回家，责任已经尽到，我问心无愧。记得，让夫妻双方都签字。”
转眼申漾从办公室里拿出一份谈话稿，递给张奕，道：“一式两份，张奕，我话尽于此，无论你多么相信他，我认为他不是一个值得相信的人，低声下气三两天只是男人哄骗的惯用伎俩而已。如果他真的改好了，他不该在你生完孩子才三天就强行要求你和孩子出院。这足以证明他是个不可信的人渣。”
“我明确告诉你，在我看来他就是个骗子，是个人渣，他混账，你不该跟他走。”申漾抬手“欻欻”两声在谈话稿上签上名字，漠然道：“可你相信他，不相信我！”
“张奕，我的本事你清楚，我的规矩你也清楚，你——”他恨不得指着她的鼻子问她究竟被灌了什么迷魂汤，可张奕一脸决绝，她根本不会听他说什么。
申漾冷漠道：“我救不了一心求死的人，我无话可说了。我的办事程序你清楚，你签了，然后走吧。”
“……”张奕二人的面色十分难看。张奕看了看谈话稿，正是他们刚刚说话的内容，她提笔签上自己的名字，按照申漾的要求，在所有的手续单上签名后，张奕抱着孩子，在丈夫的搀扶下，走向电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