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离她小腿一个拳头的地方,有一张支离破碎的铁丝网,好几根铁丝都露出了尖头。
这一刻裴歆吓得冷汗直淌,汗毛根根都立了起来,如果她没有及时扒住这块石头,她会滚到铁丝网上,被扎成蜂窝煤的!
裴歆赶紧坐起来,这根铁丝还连着铁丝网,她的力气肯定掰不断这根铁丝。
裴歆咬紧牙关,右手用力拔出铁丝,顿时血流得更快更急,她赶紧伸手去捂住,血从指缝里流出,看着触目惊心。
“裴歆!”
坡上传来一道又急又怒的声音。
裴歆往上去看,坡上是一团模糊的黑影,但她还是能从声音分辨出谁,她吸了一口冷气,“赵、弘、谨。”
裴歆觉得自己说话都会牵扯腿上的疼似的。
赵弘跳下去,踩着层层堆叠的落叶疾步走过去,他蹲下来,骂道:“你真是蠢。你自己就敢拔?动脉破了血流不止怎么办?”
赵弘谨看到裴歆刚才的动作,真是吓得魂不附体。
裴歆使劲按住出血的位置,瞥了赵弘谨一眼,“小腿上没有大动脉,不会血流不止。”
赵弘谨气得不行,“对,你比我懂,我都忘了你前男友是外科医生。”
“我不拔怎么走路?”裴歆没好气地说,她是伤员,赵弘谨不安慰她,反而指责她,裴歆莫名地烦躁。
赵弘谨叹气:“小姐,你有电话,叫救援即可。”
赵弘谨紧紧盯着裴歆,她额头的汗水把她的头发都打湿了,她的下巴也红了一块,毛衣上沾了碎叶子,看起来很狼狈。
她不说话时,嘴唇抿紧,努力忍痛的样子令人心疼。赵弘谨想,她明白裴歆为什么会这样,她可能从小到大就是不哭不闹的性子,因为她的哭闹得不到别人的回应,她的哭闹替她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所以受伤了,她也得忍着疼痛,克制自己的情绪。
赵弘谨突然把裴歆的头抱进怀里,轻声安慰:“裴歆,你别怕。”
裴歆愣了愣,她的头顶窝在赵弘谨的脖颈处,那里传来的温暖让她全身的细胞开始松懈。
这是一种很奇怪又可怕的感觉。
这种松懈会让她丧失斗志力吗?
裴歆闷闷地说:“我怕,我怕你勒死我。”
赵弘谨咬牙,“你真会破坏氛围。”
第三十四章
裴歆的腿还在流血, 赵弘谨不敢再耽搁时间, 他背对着裴歆,双手撑在膝盖上,弓着背, 侧头说:“你好上来吗?我背你回酒店。”
裴歆只是稍微犹豫了一下就两只手搭在赵弘谨的肩上, 爬上了他的背。
赵弘谨圈住裴歆的腿, 慢慢直起身, 他敏锐地觉察到裴歆的身子有些僵硬, 他说:“如果我不小心碰到你的伤口, 你就跟我说。”
裴歆答:“好。”
赵弘谨又说:“对了,你给顾临打个电话, 叫他把车直接开到门口, 我们马上去医院。”
“嗯,我打。”
“手机在我上衣口袋里。”
“我有存他的电话。”
裴歆用自己的手机打电话给顾临, 简单地说明了情况, 传达了赵弘谨的指令, 顾临立即咋咋呼呼地问:“钟赖云的车只能坐两个人,我开弘谨哥的车吧, 他的车钥匙在哪儿?”
裴歆并没有开扩音,但顾临的大嗓门依然传得很远。
裴歆把手机放到赵弘谨耳边, 赵弘谨说:“你去前台拿车钥匙。”
裴歆又把手机拿过来,说:“顾二少,我的包你帮我拿一下吧,我的证件都在里面, 你直接敲门,詹凯旋在我的房间。”
“好,好,裴歆姐,你省点说话的力气,坚持住!我马上就带你去医院!我马上就来!有我在,你千万别怕!”顾临正义凛然地说。
裴歆:“......”
听顾临这么说,裴歆有一种自己危在旦夕的错觉,她默默地把手机放好,而赵弘谨眉头皱了皱,他觉得顾临在抢他的风头。
就这么走了一段路。
裴歆的双臂搭在赵弘谨的肩上,他肩上凸起的骨头把她的手臂咯得疼,而且为了防止她掉下去,赵弘谨的双手圈得很紧,山路又颠簸,她在他背上极其不舒服。
原来这就是被人背的感觉吗?明明不好受,为什么那么多小朋友都喜欢赖在爸爸的背上不肯下来呢?
这是种期待已久,但又陌生新奇的体验。
裴歆鼻子一酸,忽然哭了,毫无征兆地哭了。
她不敢出声,但眼泪鼻涕肆意而出,流进了赵弘谨的脖子里。
赵弘谨偏着脑袋,这个动作,让更多温热的液体流进他的脖子内,赵弘谨说:“你是疼的还是感动的?是疼,你就忍忍;要是感动,那你就不该把鼻涕眼泪流在恩人脖子上。”
这也许就是成年人的崩溃,在某个瞬间,因为某一件微乎其微的事。
“第一次有人背我。”裴歆小声嘟哝,她不得不承认,她确实有点感动,只因为体验了一次被人背着的感觉。
她的声音夹杂着哭腔,软糯糯的,这让赵弘谨的心也跟着变得柔软,他顿了顿,说:“我也是第一次背人。”
裴歆听到这里,越哭越厉害,眼泪根本止不住。在夜晚,似乎难受的情绪会比白天更强烈,更难以抑制。
赵弘谨叹气说:“你挺重的,一直往下掉。”
裴歆哽咽:“你往上托一托就好了。”
赵弘谨轻笑:“你怎么那么容易感动,不就背了一下么?小时候我在我哥背上总觉得他要把我背去卖了,哪像你。”
“有个比自己大很多的哥哥肯定是一件幸福的事。”裴歆说,她用袖子擦了擦眼睛。
人总是会在安静的晚上回忆起过去。
赵弘谨说:“我小时候的家长会一直是我哥去的,他总说他是最年轻的家长。我一直很崇拜他,他一只手就能把我提起来,我会整天缠着他给我表演徒手劈砖,我甚至觉得他能打赢森林里的大猩猩。”
赵弘谨说到这里停住了,因为在往后说就是他哥去赵氏上班,他哥是个低欲望的人,是善良的,总期望他人自在,所以他哥没有阻止赵弘彦进入公司。
但赵弘彦是个野心勃勃的人,在公司处理人际关系游刃有余,工作上也勤恳认真,大出风头。
他哥渐渐感觉到了压力,既要照顾家里,又要应付工作,甚至被人拿来和赵弘彦做比较,他太想证明自己比赵弘彦更强,太想把每个项目都做好,才会亲自去积绿山。要是他不去,不会遇上那辆超速的货车,不会被撞下悬崖,也许他现在还好好地活着。
裴歆觉察到了赵弘谨的情绪变化,“赵弘谨,你别难过。”
“我不难过,只是觉得遗憾。”赵弘谨低声说。他哥从来都表现得很平静,在家正常跟他说笑打闹,从不说公司里的糟心事。如果他那时候再大一点,懂事一点,也许结局也会不同。
裴歆和赵弘谨一路沉默到酒店大门口,顾临和詹凯旋站在车头前,看到他们,立即跑了过去。
裴歆看到他俩,松了口气,她就怕顾临嚷嚷得所有人都知道。
詹凯旋指了指裴歆的腿,又捂住嘴,吓得快哭了。“裴歆姐,你的腿上好多血。”
裴歆急忙说:“我没事,看着吓人,其实不算严重,你别担心。”
“我来看看!”顾临边说,边扑上来,准备去掀裴歆的裤腿。
赵弘谨挪了个位置,瞥了顾临一眼,“开车门。”
“对,对。”顾临依命行事,把车门打开,说:“弘谨哥,你赶紧把裴歆姐放进去,我们马上走!小心别咯到她的腿。”
赵弘谨把裴歆放进车后座,朝要抬腿上车的詹凯旋说:“我和顾临送她去医院,其他的事明天再说。”
詹凯旋的身体顿住,她点头,把裴歆的包递过去,说:“裴歆姐,你的包,我回去之后就去看你。”
裴歆说:“好,我没事,你回去睡觉吧。”
“裴歆姐,你们路上小心。”詹凯旋又说。
裴歆点头。
詹凯旋站在原地,看着赵弘谨绕着车头,走到车的另一边,坐进后边,挨着裴歆。
很快,车子消失在她的视线中。她脸上的表情瞬间跨了下来,她不明白为什么裴歆能得到赵弘谨的青睐和关心,而她不行。
夜色很黑,下山的路比上山更难走,顾临开得其实还算稳当,但裴歆潜意识里觉得他这个人不着调,所以对他开车习惯性地不放心,在转弯时总表现得很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