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寒卿颤抖着嗓子问:“她那天走的时候,可还有什么话,托你带给我?”
鸢儿摇头,眼泪控制不住噼里啪啦落下来,她却拼命笑着:“没有,小姐对你已经无话可说。她只告诉我,她想妈妈了,她要去找妈妈了。我想,现在的小姐,肯定和老夫人团聚了!以后,有老夫人疼她了,再也不劳烦任何人了!”
听到这里,纪寒卿猛然间红了眸子。
是他,用五年的时间,将她十七年的生命和热情全部燃尽,付之一炬,她该有多恨、多绝望,才会连最后走的时候,都要用那样决绝的方式,而且连半句话都不留给他!
心被冷风撕碎成了千百片,纪寒卿恍惚着又来到了秦木兮的房门前。
满地的信笺,他就是那么扫过一眼,也能清晰地看到,每张纸上,提到最多的,都是他的名字。
一声声‘寒卿哥哥’,仿佛刀子,直直插入眼睛,纪寒卿觉得眼眶很痛,他手里的信笺却已经多了一滴晶莹。
他这么多年,第一次哭。
子弹洞穿肩胛骨的时候、被敌军抓住,严刑拷打烙铁加身的时候、被逼至绝境,不得不跳下悬崖的时候,他都不曾落泪,可是,此刻,他的眼泪越来越多,最后,将手里的信笺打湿得看不清字迹。
他连忙伸手去擦,动作慌乱,就好像做错事的孩子,以为上面的泪水干了,信笺上的字迹清晰了,她就能回来。
当晚,纪寒卿一直坐在那个房间里。
冰冷的房间,早已没有曾经主人的气息,他躺在她曾躺过的床榻上,努力地嗅着。
仿佛,伊人犹在,他还能嗅到她的暗香。
第17章 一个梦都不给他
第二天,纪寒卿将所有的信笺全都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
凝视着上面的字,他轻声低喃:“木兮,我带你回家,对不起,我错了,原谅我好不好?”
没有人回答他,甚至,他都已经记不清她叫他‘寒卿哥哥’的那声,曾是多么久远、多么好听。
纪寒卿第二天晚上就离开了海城,离开的时候,也不知是不是有人认出了他,他的车被人盯上,从海城郊区开始,便一路围追堵截。
他的四名副官全都牺牲,唐镇临死之前,抓住纪寒卿的手,哀求般道:“少帅,求您,回南城吧!”
他执意要与对方同归于尽,可是,唐镇又拽着他的手臂道:“少帅,就当是,活着替我们报仇!”
纪寒卿红着眼睛,终是调转了车头。
身后,枪响不断,他的车轮被子弹击中,他拉开车门,跳入了一片荆棘之中。
身上被划开无数道血口,他仿佛不知道痛,就那么趁着夜色,一路狂奔出了海城的地界,又偷偷到了码头,上了一条开往南城的运输船。
那时的他,穿着一身破烂的衣衫,胡子冒出了青茬,全然不复过去的模样,没有人能认出他来。
他一路往南,直到两天后,终于到达南城。
当夜,他回到少帅府,拿了一瓶酒就来到了秦木兮的那个院落。
因为之前的雪,梅花已经散落满地,只留空气中丝丝缕缕的沁香,钻入鼻端。
烈酒滚入喉咙,火热滚烫的感觉灼烧在胃中,他身上的伤口似乎也跟着烧着了火来。
纪寒卿望着曾经小院的位置,眼睛再度模糊。
他低喃:“木兮,你为什么要走?”
“唐镇也死了,副官都死了,为什么就我还活着?!”
“木兮,我爱你,从小时候第一次见你,我就爱你了!这么多年,是我瞎了眼睛瞎了心,误会了你,让你受了这么多苦!”
“木兮,我好后悔,后悔为什么从来没有相信过你一次?!为什么把我们所有的美好,都毁得那般干干净净?!”
“木兮,你原谅我好不好,或者,你不原谅我也行的,反正没有你,我活着和死了,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木兮,我好想你!其实这五年,我没有哪一刻不在想你!我把你赶出主宅,就是怕我忍不住去找你,但是,这一千多个日日夜夜,我梦到的,都是你!”
“木兮,你走了这么多天了,为什么连一个梦都不愿意留给我?你肯定恨透了我吧?所以自从你走了,我就再也没有梦见过你!往后那么多年,你让我一个人怎么熬过去?”
“木兮,求你,出来见见我,好不好?我错了,我后悔了,往后,你想要什么我都应你!只求你出现在我的面前,不要离开我……”
那一.夜,他似乎将自己所有的脆弱和痛苦都发泄了出来,最后,醉倒在那片白雪红梅之中。
睡梦里,仿佛有伊人的暗香袭来,纪寒卿努力伸手,抓到的,却是一片虚无。
她终究还是没有出现,哪怕一个梦,都不愿意再留给他。
第18章 追杀失败
而千里之外的北城,贺督军府里,一座老式门庭院落门口,有人轻扣门扉:“二少帅,追杀失败,我们的人跟丢了纪寒卿。”
“知道了。”房间里传来一道清冽的男声:“退下吧。”
外面的副官领命离开。
而房间里,除了刚刚发话的贺择承,还有一个裹着貂皮大氅的女子,她似乎颇为畏冷,不但穿得很厚,手里还抱着一个小巧精致的暖手炉。
“小兮,他逃走了,你会不会怪我手下办事不利?”贺择承柔声问道。
那个女子正是秦木兮,此刻,她将暖手炉在手里搓了搓,摇头,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变化:“抓不抓到,跟我都没有关系了。”
贺择承眼底多了几分放松:“估计我们北方军和南城那边就快开战,海城已经不太安全,你今天已经出院,我明天派副官去把鸢儿接回来陪你吧?”
秦木兮眼底终于有了和之前不同的表情:“谢谢贺二少帅!”
他听出她话语里的客套,似乎也不在意,又说了几句问候的话,这才起身告辞,出了秦木兮的院落。
窗外,积雪压垮了枝头,发出嘎吱的声响,秦木兮裹紧了大氅,走到了窗前。
她推开窗,便见着幽静的庭院里被素净的白色覆盖着,窗外有一株红梅,正在枝头盛放着,白雪红梅,煞是好看。
鼻端有幽香传来,丝丝缕缕,她努力地呼吸了一口,只觉得过往盘旋在肺部的刺啦痛感终于消失了。
她于是又深深呼吸了一口。
冰冷的空气侵入肺腑,她忍不住咳嗽了两声,可是,捂住唇的掌心里,没有了过往的鲜红。
她活过来了,她的咯血症,也真的好了。
几个月前,她踏入火海的那天,原本也以为自己真的会死,却不料,竟然恰好撞见了两名来刺杀纪寒卿的杀手。
火起的时候,一名杀手扑掉了她身上的火苗,想将她作为人质。
另一人发现纪寒卿就在外面,打算继续执行计划,却没料到,秦木兮一心求死,在地上铺了一层油,她估计是被坍塌的房梁砸中,之后,葬身火海再没能回来。
秦木兮被杀手带出去的时候,就几乎没了呼吸,杀手见她要死了,直接将她扔在了无人经过的小道,却没料到,被偷偷前来南城的贺择承发现,救了她。
北城贺督军有两个儿子,大儿子是督军府大少帅,随着老督军各处征战,战功赫赫。
二儿子贺择承,却偏爱医学,在留洋三年后,就一直在北城的一家教会医院做外科医生。
只是,父亲很希望他能够回来辅佐大哥,他虽然也会参与一些军中的事,不过兴趣恹恹。
贺择承到南城,就是见一位国外的外科专家的,所以,他将秦木兮送了过去,暂时救回了一条命。
之后,他带着秦木兮到了北城,也正好国外那边研究出了秦木兮咳血症的药,经过小半年的治疗,基本已经好了,只是身体还有些发虚,有些畏寒。
第19章 死过一次,我们再无瓜葛
窗外的空气实在太冷,秦木兮看了一会儿,便关上了窗户。
低头时候,她又习惯性去摸自己的手腕,此刻,那里戴了一枚白玉手镯,已然不是当初母亲留给她的那个。
秦木兮叹息,母亲留给她唯一的手镯,也在那天被绑架的时候,不小心弄丢了……
三日后,贺择承手下的人果然将鸢儿接了过来。
鸢儿推开门,当看到坐在房中的秦木兮的时候,不由红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