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安帝虽优柔寡断,却最忌惮筹谋他权位的人,不管是谁,都会让他如惊弓之鸟,久久不能释怀。
更何况,是两个枕边人。
要不多想,绝无可能。
“二公子果真天纵奇才,我这便回宫,对了,在我走之前,总要找个人替你出出气才是。”
他甩袖间,人已站了起来,刚要走,便听“嗯哼”一声,那动静极其诡异,像是房事中的男子才会发出的响动。
他慢慢转过头,顾绍祯一脸赤红,掌心捏着一截玉足,白嫩软糯,光洁如玉,如藕段一般,粉色的指甲好似染了一层润润的红,她微微一动,宋昱琮睁大了眼睛,继而指着顾绍祯笑了笑。
“二公子,病中不宜操劳过度,需得珍重啊。”
原是女儿香,宋昱琮摇了摇头,闭门而遁。
顾淮卿额头脖颈里全是汗,湿透了衣裳也不敢去换,唯恐与宋昱琮错开时辰,叫他离了相府。
待他从房门大步流星的走出,见他面上颜色欢喜,便也稍稍安了心,遂拂袖上前,恭敬道,“殿下这是要走了?”
“不走,搬张椅子过来,我要看顾相查明毒害二公子的人。”
宋昱琮拍了拍额头,笑道,“顾相行事,想必已然有了定论,那便将人提上来吧。”
苏郁站在不远处的花丛旁,与顾淮卿屡屡示意,见他置之不理后,便气的猛一跺脚,震落许多芬芳。
“是,殿下说的极是,已然查明,是小厨房姓赵的厨子干的,犬子不过与他训斥了几句,他便怀恨在心,在犬子的饮食里掺杂了毒/药,老臣会处置他。”
苏郁一惊,掩着唇瞪向顾淮卿,老赵在府里三十多年,对自己言听计从,更何况,他知道自己太多密事,思及此处,苏郁连忙从花丛间走了出来,上前拽住顾淮卿的胳膊,淡淡一福身。
“殿下尊贵,不宜见血,这老厨定是要打死了,妾会在殿下走后,与老爷处置了他,免得污了殿下的尊眼。”
宋昱琮斜靠在方椅上,瞟了眼苏郁,又看向顾淮卿,“当日那顿打,便是一点用都没有,顾相治家,委实松懈啊。
前些日子我与父皇商量,他有意为顾家赐爵封侯,若你有这样的妾室傍身,怕是……”
顾淮卿目露精光,闻言便肃声肯定道,“来人,将老赵捆了,堵住脏嘴抬过来,乱棍打死!”
“老爷!”
苏郁不甘心,抖动的肩膀如筛子一般,生怕老赵狗急跳墙,将自己攀咬出来。
“闭嘴,滚回房去!”
顾淮卿何时凶过她,又是当着外人当着下人的面,苏郁立时眸中泪光闪烁,紧紧咽下苦水,再不敢言语。
老赵被捆的严严实实,由四个小厮提过来扔到地上,板子噼里啪啦打的咣咣作响,他嘴里塞得烂布,不断发出呜呜呜的喊叫,苏郁竖起耳朵听了半晌,知他说不出什么后,这才折返回房。
顾淮卿到底是袒护与她,否则怎会塞住他的嘴,苏郁拍打着胸口,神思却不敢懈怠,下毒?是有人陷害的老赵,会是谁?
她转了转眼珠,搅动着手里的帕子冥思苦想,那包无缘无故遗失的春/药,到底去了哪里?
第32章
宋昱琮走出了十丈远,顾淮卿仍然站在府门前,远远目送,他的耳中,如今只留下四个字,“赐爵封侯”。
他心中十分怅然,而后又是澎湃的激动,他的相位,有一半功劳是祖上阴泽庇佑,父亲和祖父都是朝中重臣,一直有爵位在身,偏偏到了他,皇上再未提起袭爵一事。
今日听得宋昱琮说起,难免感慨涕零,境遇堪比山重水复,柳暗花明,不觉一口闷气通达四出,浑身清爽不少。
甫一回到院中,便见苏郁暗暗抹泪,倚站在廊下,顾淮卿提起袍尾,缓步上前,探手抹掉她腮边的泪,平缓了语气道。
“你最是敏慧,怎不明白我方才只是为了保你之举?打死老厨子,是因为三皇子在此,势必要给绍祯一个说法。
你何必跟一个濒死之人计较,何况,老赵知道当年太多旧事,趁此时机除去,未免全是错的。绍祯那边,你处置的如何了?”
顾淮卿拍了拍她肩上的落花,苏郁这才娇嗔的扭了下身子,软趴趴的靠在他怀里,揽住腰身道,“妾最是倒霉,方才好心请来城中最好的白事老板,正巧被三皇子撞见,劈头盖脸骂的我浑身不是人。
老爷放心,我给二公子选的寿材用金丝楠木做棺,金贵又体面,一应物料选的都是最好的,到时发丧,定然上得了台面。”
“委屈你了,只是你这脾气是要改改,遇事不能急,你与三皇子顶什么,得罪了皇家,日后总没好果子。
你也知道我这官位来的着实不易,明哲保身半辈子,终于有树可依。说到底,这棵大树将来若是成了主子,我们顾家可真的要更上一层楼,这事,还是亏了绍祯。”
顾淮卿感叹一声,目光顺势瞥向东院,身子忽然一怔,苏郁未觉,心中却是十分酸涩,顾绍礼长在他跟前,以嫡子自居,自小受宠。不过短短数日,便被顾绍祯抢尽了风头,撵去偏院,无非仗着三皇子的势。
苏郁眸中带了一丝狠意,准瞬间却又欣喜连连,若是顾绍祯死了,三皇子念着旧情也该对顾家多多提拔,到时顾绍礼主动投诚,聪明能干,自然会有一番作为。
“老爷,孩子们都是因为你,才这般有出息。绍礼常说,若没有父亲悉心教导,哪有他今日成就,对了,这些日子绍礼投了两家钱庄,盈利许多,说是过些日子要孝敬父亲。
这孩子纯善,得了些宝贝便总想着拿到老爷跟前炫耀。”
见顾淮卿未言语,苏郁便抬头,顾淮卿目光直直的盯着东面,说不清是震惊还是欢喜,嘴唇半张着,稀疏的胡须被风一吹,斜出一条条的弧度。
苏郁犹疑的张望过去,却在瞬间顿住呼吸,手指死死扣住顾淮卿的胳膊,面色煞白,“老爷,那是二公子?”
顾淮卿还是未开口,说话间,那人便咳了两声,神清气爽的紧了紧领口,朝着他们二人方向,提步而来。
“父亲,早。”
他面色红润,气血充足,披着一袭绣暗纹月白披风,里面穿的是少见的红衣,明亮似火,衬的他愈发肤白唇红。
这不是将死之人,怎的好端端站了起来?
苏郁扬起手指,支支吾吾了半天,忽然明白过来,他根本就没中毒,中毒的人怎会好的这般没有征兆,府医束手无策,身边之人又未再请名医,他怎就活蹦乱跳的跑到自己面前,一脸的旁若无事?
不对,他若没有中毒,昨夜那般凶险状况,面若死灰的样子,又是怎么回事?更何况,府医亲手诊断,言他命在旦夕,到底哪里出了错?
苏郁绞尽脑汁,神思斗转,忽听顾绍祯嗤笑一声,“苏姨娘忙坏了,巴不得我早些死,给大哥腾住处。”
顾淮卿捏住苏郁的手背,稳着嗓音道,“不得无礼,你母亲也只是关心你,想让你体面一些…”
“父亲,有些话,只说一次便够了,我母亲只有一个,你的夫人也只有一个,她叫沈茹,不是你面前叫苏郁的下做货。”
他声音很是平稳,好似寻常话一般,淡淡的随着不屑吐了出来,气的苏郁浑身发颤,拽住顾淮卿的胳膊呜咽起来,她哭的很是委屈,惹来不少人驻足围观。
“老爷,你莫要怪罪二公子,他心中有怨,发到我这里若是能好受些,便也罢了。只是,老爷年纪大了,二公子下次便不要装病吓他了。”
苏郁抚着顾淮卿的胸口,很是宽容的慈母状。
“苏姨娘,我中毒未亡是我命大,只是你这胡言乱语的毛病不改,平白说我装病,日后大抵还是要吃亏的。”
他浅浅的勾起唇,挑了挑眼尾,笑的诡异阴冷。
“下次,若是再惹出人命,便是父亲放弃相位也保不住你。今日打死老厨子,那是父亲心慈手软,为你灭口。
可是明日,后日,日后每一日呢?苏姨娘,那上好的金丝楠木寿材,留给自己傍身用吧。”
顾绍祯别有意味的瞥了眼苏郁,嘴上始终挂着若有似无的嗤笑。他微微转身,将眉眼间的风流迎于风上。
顾淮卿难得没有开口为苏郁辩解,却只是沉吟着,见顾绍祯提步要走,便装腔作势的问道,“是请了哪位神医,连苏大夫都束手无策的病症,竟好的这样利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