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玉眸狡黠,容色生辉道:“你是我的人,套中的东西也是我的哦。”
萧远侯有一瞬间的失神。
“……是。”
他最终答道,起身下了马车,走入人群之中。
萧远侯的箭术甚好,套环自然是难不倒他,行到拥挤的摊位前,执起圈环,不出片刻,他便将那只玉兔收入了囊中。
他摸了摸兔耳,心想小公主待会见到一定会喜欢。其实小公主能亲自过来便好了,花朝节还有许多有趣的风俗,他想带她瞧一瞧。只是以小公主那性情,恐怕天塌了才会顺势下车,行入这京都的市坊里。
……说来,她今日名曰带他出来玩,其实是自己想玩吧。
萧远侯思及此处,不禁轻轻笑了笑。
“萧大哥?”
人群中,一位碧衣姑娘瞧见萧远侯,神色错愕地向前,既惊又喜道:“你怎么在这里?”
萧远侯回首望去,惊讶道:“碧月。”
原来这位碧衣姑娘也是杏花村中人,家住萧远侯家隔壁,名为碧月,与萧远侯自幼一起长大。
如今见到了碧月,岂不是能托她给萧家父母带个信?
思及此处,萧远侯微微扬眉,正欲开口时,碧月却已回过了神,笑道:“许久不见!萧大哥,听闻你去了城中当府卫,萧叔叔和婶婶都十分欢喜……不过你怎在过花朝节,咦你怎么还捧着只兔子?”
当府卫还要负责抓兔子吗?
碧月一时陷入沉默中。
萧远侯却顿了顿,问道:“碧月……你听谁说我去城中当了府卫?”
碧月抚了抚下颌,陷入回忆中:“嗯……是一位穿着玄服的公子,腰间佩了把剑,还有一个青色的锦囊……”
那是……赵寻?
原来小公主竟然早已派人去了杏花村,替他安抚好了萧家父母?萧远侯神思一恍,一时间连碧月的话也听不清了。
“萧大哥!萧大哥!”
碧月担忧地呼唤道:“虽然那公子说你在城中过得很好,可你一声不响的离开,萧叔叔和婶婶到底还是担心你。不如你先与我回家一趟,再回城中当府卫吧?”
萧远侯回了神,轻声道:“回家……”
他也想回家,想与父母亲自报个平安,想瞧瞧幼弟幼妹,只是……
“不可以。”
空灵如玉的声音蓦然落入耳畔,而手腕间,一只冰肌玉骨的手扣了下来。萧远侯回首,见小公主竟然下了车,越过茫茫人海,行到他身侧,目光冷冷地望来。
何时,下的车呢?
绮罗公主一身织金云纹澜裙,容色无双,在这繁华喧嚷的大道上,像一幅画。
画中,她望着萧远侯一人,语气低沉:“你是我的狗,不准离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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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遇萤五
京都道上,绮罗公主一句“你是我的狗”落下,萧远侯还未作反应,碧月却已皱了眉,反驳道:“萧大哥是萧大哥,不是谁的狗,你怎么如此出言侮辱人呢?”
绮罗淡淡斜了她一眼:“你谁?”
碧月一噎,道:“我是萧大哥的青梅竹马,名叫碧月。萧大哥,你府中的主人美则美矣,品行却太恶劣。我们走吧,回家去,不受这份气。”
话出,绮罗公主容色瞬沉,却一言不发,只唰地扭头盯着萧远侯。
萧远侯从她神色里,看到几分威胁……还有故作镇定,那眼神大约是在说——
“你是本殿下的狗,胆敢离开本殿下?”
“你走吧,走了就再也别回来。”
“……你要是敢走,本殿下就杀了你。”
“不准走!!!”
萧远侯一默:“……”
“碧月。”
萧远侯垂了垂眸,赔罪道:“殿下虽然冷淡了些,本性却善良,我恐怕还不能随你回去,你先回去,替我向爹娘报个平安可好?”
碧月皱眉道:“萧大哥……”
萧远侯只朝她愧疚一笑,不再多言。
“好吧。”
碧月最终还是妥协道:“那我先回去,你有空时……一定要回家看看。”
说罢,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地离开了。
送走了碧月,萧远侯松下一口气,回过头时,却见小公主抱袖而立,玉眸凝霜,定定望来,眼波里满含审视。
萧远侯一顿,以为她还在为碧月的话而生气,道:“……公主?”
绮罗盯着他,却问:“萧家远侯,你当真觉得我本性善良吗?”
不曾想小公主在意的是这个,萧远侯神色松缓,敛声道:“……回公主,是。”
一听此话,绮罗公主目光瞬间收回,神色也微微沉下。她抱着袖,樱唇轻抿,长睫垂落,在雪容上投出一道阴影,久久不曾言语,
从萧远侯的视线望去,只能瞧见她绾起的三千青丝与不像小姑娘的沉肃眉眼。许久,听得她低叹一声,缓缓道:
“萧远侯,你还真是……”
萧远侯微恍,静等她将话说完。
绮罗却哼了一下,蓦地吼道:“眼盲心瞎啊!”
“!”
音浪猝不及防地升高,直击耳膜。萧远侯心中一紧,下意识地捂耳朵。绮罗公主却忽然踮脚扣过他的手腕,拉着他往人群中走。
“……公主?”
萧远侯恍惚地望着她的背影:“您想去哪里?”
绮罗头也不回,语气难辨:“带你这个瞎子逛逛花朝节。”
“……”
夜色依稀,华灯初上。
京都的漫天灯火中,绮罗与萧远侯一前一后地走在人海中。灯火阑珊,萧远侯垂眸望着绮罗的裙摆,心中微微出神。
白日里,小公主与他去了很多地方。
坠红绳的结缘树,东坊市的桃花阁,南长巷的听书楼……两个原本素不相识的人,因为一杯酒,共度了大御的花朝节。
这一日,小公主笑了三次。
第一次是瞧见玉兔时,第二次是他不慎将糕点沾到唇边时,第三次是路旁的舞姬将花灯递到他手中,他手足无措时。
小公主笑起来很好看。似繁星,似皎月,又如庭中那株盛开的樱花树。
只是日后,大概再难相见,萧远侯心想。他只是一介山野村夫,小公主金枝玉叶,与他之间犹隔天堑,能相逢短短一段,已是不易。
他终有一日,该回到萧家去。
行至月拱桥时,萧远侯还在出神。
绮罗提裙踏上两阶石梯,忽然回首,轻声道:“萧远侯,你在想什么?”
萧远侯回过神来,抿嘴道:“我……”
“我知道。”
绮罗却轻轻一声打断他,眸色凝敛,扬颌道:“你在想那位碧月姑娘,是也不是?”
萧远侯:……不,不是。
然不容他作答,绮罗便拂了拂袖,立于石阶之上,居高临下地垂眸睨来:“随本公主出行,还敢想着他人,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不过也罢,你两本是青梅竹马,是我拆散了你们。如今,你从哪来回哪去吧。”
事到如今,她也无法再对萧远侯痛下杀手,还不如放他走,还他自由。只是心中,为何却像瞧见樱花凋谢时一般沉重呢?
上回涌起这种情绪,似乎还是在扬州城的城墙上。
江照左啊……
月拱桥上,皎皎灯色渡下,绮罗云袖生辉。想起故人,她越发不愿露出脆弱之色,便故作从容,淡淡道:“你走吧,萧远侯。”
萧远侯微顿,一时并不作答。他恍惚之余仰首望她,见她裙摆在石阶上飞扬拂动,心中乍恍还明,却是在想:小公主似乎爱站在高处,为何?是在……害怕吗。
云袖下,小公主素手紧握成拳。
……果然。
萧远侯沉默几许,行礼道:“草民并非在想碧月姑娘,只是离家多日,怕家中父母担忧,才出了出神,请公主恕罪。”
听闻此话,绮罗明眸划亮,下意识道:“你真的不想那位碧月姑娘吗?”京都的萧远侯,跟姑苏的江照左不一样,不会离她而去吗?
萧远侯一笑:“不想,碧月姑娘只是草民的妹妹。”
“而我是你的殿下。”
绮罗行云流水地接道,不知想到什么,她笑了笑,眉眼弯弯,如同一轮新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