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过雪,走的高速,车程比往日多了一倍。
到了奶奶家,小表妹已经比他们早一天抵达。迟姑姑不在,忙着处理工作的事,只将迟月一个人送了回来。
经过大半年,迟月早忘了暑假不愉快的回忆,心无芥蒂地又和姐姐玩成一片,一来就嚷着比身高,要让心爱的姐姐看看自己长了多少。
没有迟姑姑,奶奶家的气氛温馨和睦,两位老人家都是与世无争的性格,平日里小辈不在,喝喝茶下下棋,从不主动操心其他事。倒是亲戚们对迟爸这么年轻就离了婚颇多微词,每年这时候都张罗着要给他再找个,其中除了小姑姑,最热心的当属本家的一位舅爷爷。
舅爷爷来迟家找迟爷爷下棋,聊着聊着又提起这事:“建东啊,你年纪也不小了,再拖一拖以后更难找。以前是昭昭小,现在上初中了,小孩子早熟,应该不会介意的。”
迟家别的不说,不喜欢别人插手自己事情这一点倒是一脉相承。迟建东笑笑,随口敷衍:“没事,不着急。”
“怎么能不着急。”舅爷爷瞪大了眼,有点不满他不拿长辈的话当回事,“一年又一年,这要拖到什么时候?你说是不是?”最后一句是对迟爷爷说的。
迟爷爷端着茶杯喝了口,慢条斯理:“他们孩子的事,让他们自己打算,人老了,还是多操心操心自己。”
舅爷爷没有得到意料之中的支持,表情悻悻,只好使出杀手锏:“我知道你们家昭昭是好,成绩可以,模样也可以,不过女孩子嘛,长大终归是要嫁人的。你们家就你这一个独苗,有句话虽然不好听,但是个正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你爹你娘考虑考虑。”
跟迟奶奶好歹上过学不一样,舅爷爷小学时刚好赶上□□,知青上山下乡,根正苗红才能混的像个人样,知识被践踏进贫瘠的土地,加上交通资讯不发达,识字的都不算多。如今是小辈在外边过好了,才将他接进城,和迟爷爷这样大学生出身的完全不是一挂。小时候在这样的氛围中长大,少说迟姑姑的好胜心不是这么被激发出来的。
迟建东的脸色一下就变了。
提他无所谓,毕竟长辈,该给面子给个面子,但是提他女儿就不行了。
迟爸语气强硬起来,端着最后一丝客气:“这不归您管,昭昭就算嫁了人也是迟家人,甭说什么后不后,我有这一个女儿够了。”
到底教书的,正儿八经说起话来一套一套,堵得人哑口无言。
舅爷爷愣了下,被他呛得无言以对,转而看向迟爷爷。
迟爷爷疼爱迟昭,更听不得人这么说。他放下水杯:“你这话就没理了,做长辈的,还能讲这种话?昭昭听见多寒心。”
“我也不是那个意思。”舅爷爷打圆场道,“你们读书人心眼多,老往坏处想,我不是,我不是替你们着想吗?”
迟爸没说话。
迟爷爷将棋盘上的兵往前跳了一步:“我早说了,他们小辈的事别管,各人顾好各人的就行了。”别的话他懒得多说,都是快知天命的人,大半辈子指着成见过来的,根深蒂固,谁能说得动谁。
舅爷爷叹了口气,继续下起棋来。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Epiphqny314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西郭尔蓝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舅姥爷真讨厌。”迟月在门外悄悄跟迟昭咬耳朵。
迟月受迟姑姑“女孩当自强”理论影响深重,再加上她自小生活在国外, 十分厌恶老家这些长辈重男轻女的偏见。
迟昭轻笑着揉揉迟月的头:“你进去替他们送茶吧。”
小迟月很听姐姐的话, 点点头, 接过杯子进去了。
舅爷爷这个人迟昭多少有点印象,是迟奶奶表弟, 务农出身, 儿子很有出息,大学毕业后搭上了风投热潮, 赚了不小的一笔,也定居在C市。舅爷爷和他住在那边不习惯, 回老家又离得太远, 折中之下住在了迟奶奶家附近。要说他其实也没什么坏心,但观念老旧,为人传统,又有着不合时宜的过分热情。他因为当年的政策没上学, 和迟爷爷这么个“文化人”(用舅爷爷的话来说)天差地别, 心里不平衡是肯定的, 常拿自己孙子和迟昭比较, 从成绩名次一路比到课外辅导班,每次都要唠叨半天。而他孙子小时候还算是个乖孩子,长大后脾性变得乖戾,即便拿钱砸进了附中,抽烟喝酒打架逃课样样不缺。
迟昭像迟月这么大的时候也对此感到忿忿不平,不明白为什么爷爷奶奶要一而再再而三宽容这样惹是生非的人。后来她才从迟爸口中得知是有上上辈的渊源在。迟奶奶家里是富农成分, 当年受了批判,她爸爸差点连命都保不住,是舅爷爷的父亲救了他们一家。因而现在不论舅爷爷如何作妖,念着救命之恩,只要不踩到底线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下了一下午象棋,还没到晚饭时候,舅爷爷就先回去了。听说他儿子孙子也是今天回来。
晚饭迟奶奶做的,有迟月爱吃的油焖大虾和迟昭喜欢的酱鸭脖。迟奶奶简直是把她们姐妹两个捧在心尖尖上疼,就算做了错事也不舍得说一句重话。迟姑姑一不在,迟月无法无天,膨胀到睡前吃了整整三块糖。
下场是半夜牙疼到满地打滚。
迟昭在楼上睡觉都听得清清楚楚,小表妹再度爆发她一绝的哭功,家里大人无一例外被吵醒,又是让她咬花椒又是给她吃生姜,把民间土方从头到尾试了一遍,好不容易熬到天亮,迟爸赶紧开车带她去看牙医。
等回来后她腮帮子肿得老高,打了麻药,为了不流口水,嘴里咬着一块纱布。
这一顿折腾,迟月乖了不少,病恹恹的无精打采,也不再吵着要迟昭陪她玩。
*
晚上。
舅爷爷又来迟家,这一次他不是一个人,和他一起的还有他儿子跟孙子。他儿子没什么毛病,西装革履,一副成功人士的派头,和迟爸这样在象牙塔代课的老师不同,毕竟是混社会的,说话处事极为圆滑,把持着分寸,不至于让人厌烦。他孙子也是一身的名牌,烫了头发,打着发胶,论起精致度,迟昭学校的那群平头男同学完全比不上。
“小乖乖,你脸怎么了?”舅爷爷一见迟月就调侃她。
迟月躲到迟昭身后,露出半个脸来,眼神十分不友善。
舅爷爷孙子大名叫张昊峰,据说一开始是张浩峰,舅爷爷嫌太普通,应是改成现在的字,以前每逢见人都要提一下,说这名字是大气度大风范大格局,可见他对自己孙子寄予厚望。后来见了迟月,迟月那时年纪还小,懵懂无知地问了句“那他和张三丰什么关系”,舅爷爷被堵得哑口无言,从此沦为笑谈。
晚饭上桌,才是修罗场。
舅爷爷不经意地提起了成绩这件事,说张昊峰考了班里第十五名,进步很多,其中数理化都不错,单排能进前十,就是语文英语拖了后腿。
“他们老师说语文英语好补得很,数理化跟得上,以后怎么说也是H大B大的料,再不济A大也行。”
H大和B大都是TOP1级别学府,云集各省份天之骄子,高中能稳在附中年级前二十才勉强算是有保障,况且他们现在才初中,说这些为时尚早,未免有托大之嫌。哪怕迟昭,迟爸都不一定敢这么讲。
桌上微妙地静了片刻。
迟月托着脸口齿不清问:“H大很厉害吗?妈咪让我长大了去考Oxfrd.”
舅爷爷皱起眉:“哦什么?”
迟月又重复一遍:“Oxfrd.”
迟爸及时往迟月碗里夹了一筷子菜:“快点吃饭,要不一会儿凉了又该你肚子疼。”
言下之意是不让她再多说话了。
迟月吐了吐舌头,要搁以往她可没这么听话,今天是正好赶上牙疼。
这个话题原本过了,迟奶奶客套问候起张昊峰的妈妈——他妈妈去外地出差没跟着一起来——结果舅爷爷却兜了一圈又绕回来,强行回归正题:“对了,昭昭这次考得怎么样?”
迟昭一晚上没怎么说话,冷不防被cue到,她一如既往地神情平常:“还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