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清霁看着他后脑勺,不知怎么的,就有一种冲动。他鬼使神差地就开了口:“……等等。”
等司暮回头,他就撑着窗台,微微倾身,凑过去,用脸颊轻轻蹭了蹭司暮的脸颊。
同样是一触即分。
谢清霁缩回屋里,白玉似的脸颊泛起粉色,他小声道了声:“晚安好梦。”
便抬手关了窗。
转身时脸颊似有些发烫,谢清霁屈指碰了碰脸,眸光里生出几分怀念。
这动作……其实在很久以前,是专属于另一只小黑球的。
有段时间小黑球卖力卖乖,成功哄得小狐狸开心,允许他也一起进屋睡觉。
同床共枕自然都是变回小毛球的。
一黑一白两只小团子喜欢在睡前蹭蹭脸,碰碰尾巴,算是道过晚安,然后才钻进被子里,各自抱着尾巴睡觉。
这回谢清霁躺下后没多久,就安静睡着了。
于是他也不知窗外有个司某人捂着脸,脚下生了钉,就再也走不动了,最后蹲在他窗下,蹲了整整一晚。
呜呜呜,小师叔没有良心。
蹭完就跑。
司暮捂着被谢清霁蹭过的半边脸,像颗黑漆漆的大蘑菇蹲在窗下,眼底的笑意再没散去。
……
虽然谢清霁说是第二天再与大家交代,但狂喜过后的明溱按捺不住,大半夜的走遍其余五峰……噢,再除了司暮的六峰。
他挨个儿去找了其余四位峰主,成功把大家都惊得睡不着了。
短短时间内,风止君重生归来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宗门。
无数人心情澎湃,亢奋不已,无法入睡,干脆都起了身,抄起家伙开始练功——
这约莫是飘渺宗上下最勤奋的时刻。
于是等第二天谢清霁一下山,便看见主峰之下,乌泱泱地站满了人。
司暮也在。
他正简单应付着其余几位峰主的询问,抬眼见谢清霁出现了,便闭了嘴,任凭其余几人软硬兼磨,都只笑眯眯不说话。
谢清霁站在高处,接受着无数仰慕又热切的目光,倒也镇定,只微微颔首,道了声早,便算是和大家打过招呼。
一时群情激动。
无数人眼含热泪。
清虚君已经离他们太遥远了,他们更熟悉、更敬仰的,是百余年前救众生于水火之中、甚至不惜与天道同归于尽的风止君。
那是他们的救世神啊。
谢清霁看着他们,忽然就想起来很久远以前,他捧着小镜子,看尘世间众生拜神的场面。
清虚君和其他神君已经不在了。
可他还在秉持着最初的念头,一步步朝清虚君他们靠近。
他微敛了满身冷清,略作停留,便去了众峰主们惯常开集会的地方。
天道的具体情况暂时还不能广而告之,引起大家的恐慌,但宗门里几位峰主和管事大长老,还是要让他们知道一二,早做准备的。
谢清霁语句简洁,交代了几句天道的近况,让大家都多注意一下魇魔和其他一些行为古怪的妖兽。
又问了问飘渺宗的近状。
将各种事务处理的差不多之后,好像也没别的话可说了。
谢清霁犹豫了一下,正准备离开,明溱却喊了他一声,像是下定了很大决心:“君上……您以后,还会离开吗?”
他问得很委婉。
风止君没有说他是如何起死回生的,他也不敢直接问,可心里又怕得慌。
生怕风止君某一天又会和突然归来时一样,又突然消失。
谢清霁知他们顾虑,微微沉默。
他重生的缘由过于复杂,牵扯了上古秘术,也牵扯了司暮,他并不愿公之于众。
毕竟是改天换命,逆天而行。
他迟疑了一会,还是只道了声“不会”。
众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风止君不会说谎,他说不会离开,就一定不会。
三峰峰主性子活跃,向来是个擅长调节气氛的。
他笑了声,舒朗道:“君上回来就好,我们都盼着君上回来呢……我觉得这是件大喜事,合该设个宴,给君上接风洗尘。”
这是他们大半夜睡不着商量出来的。
普通人家里都有替远归而来的人接风洗尘的习惯,意在替归来之人散去途中沾染的晦气和风尘。
仙修之人虽不太看重这个,但风止君阔别多年重新归来……他们满腔欢喜无可表达,只能学一学普通人了。
这也太兴师动众了些。
谢清霁第一个念头就是想拒绝,结果唇刚动了动,便听到司暮先他一步应好:“此事甚好,不如就定在……”
司暮转头和旁边某位峰主商量了起来,谢清霁便将那句不必咽了下肚。
司暮说好,那就……好吧。
以前谢清霁不喜欢凑热闹,并不是因为不喜欢,而是他总觉得,就算他身处闹市,那些喧嚣繁华好像都与他无关。
他根本无法融入。
可现在……
谢清霁看着司暮含笑的侧脸,突然觉得司暮就好像一根线,一头系着他,一头连着尘世繁华。
他顺着这根线,就能碰到热闹喧嚣的外界。
……
风止君都同意了设宴,大家干起活来就更无所顾忌了,各峰铆足了劲,什么都要准备最好的。
而风止君归来的消息,也很快传了出去。
许多宗门世家大惊之余,立刻派人来拜访,一是为了庆祝,二是为了打探消息。
对宗门里的人,谢清霁能软和几分,对外边的人,谢清霁就不太想周旋了。
于是尽数交给司暮来应对。
司暮趁机将天道的一些状况也传了出去,让其余宗门也提高警惕——联合起来同仇敌忾,总比飘渺宗孤军奋战要好。
更何况百余年前天道作乱的景象,诸位掌门宗主们约莫都印象尚深。
天道要卷土重来的,受害的将是整个尘世间,所有人。
各种事情就这般有条不紊地安排进行下去。
洗尘宴开始的那天,飘渺宗里张灯结彩,热闹如过年——不,就算是过年也没那么热闹过。
说来好笑,这大概是谢清霁第一次亲身经历这等热闹的大场面。
他悄悄去问司暮,在司某人极其不要脸的耍赖下,付出了抱抱亲亲等若干报酬后,才学回来几句场面话,不至于从开场就沉默到结束。
只是他仍有些紧张——任谁都不会想到,一剑风止惊天地的风止君,会在这种场合下,感到紧张。
谢清霁面色镇定地说了几句司暮教的开场话,话音刚落,四处便是一片欢喜热闹的鼓掌庆贺声。
觥筹交错,欢声笑语。
谢清霁被这欢闹所感染,背脊仍旧挺得笔直,坐姿端正,可精神上松懈了许多,眼底浮起笑意,下意识就偏头去看司暮,寻求认可。
——他方才说话,应当还算妥当罢?
他坐在上位,身侧不远便坐着司暮。
这是按身份和地位给排的位,无人有争议。
在场所有人里,唯司暮离他最近。
两人一伸手,便可相碰。
但很奇怪的是,他一晚上都没能和司暮完整说句话。
每次他转过头,或是司暮探身过来,两人正要悄悄说句话,就会被别的事打断。
比如现在。
谢清霁刚转头,和司暮对上视线,司暮另一侧的二峰主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凑了过来:“司暮君,来喝一杯?”
司暮不想喝酒,便只得暂且回头找理由打发他。
刚开始司暮还以为是凑巧,结果被打断两三回之后,他回过味来——怪不得之前排座位时,这群人就满脸紧张呢!
敢情还在惦记着他们的不合传言,生怕他们两一个不高兴,当场打起来?
司暮哭笑不得,见谢清霁有些迷茫,抓着机会朝他传了两个字——“传言”。
谢清霁:“……”
谢清霁恍然,想到以前曾从迟舟那听来的各种版本的传言,甚至还有说他和司暮互夺所爱的……
陷入沉默。
“水火不容”的师叔侄两面面相觑,彼此眼底都有心照不宣的无奈。
这扭曲的传言,什么时候才能恢复正常啊!
作者有话要说:司猪猪:蹭完就跑,好苦。没有名分,好苦。
第62章
宴席之上,少不了酒。
弟子们不知风止君不善饮酒, 在他小案几上摆了最好的美酒。精致的酒杯里盛着清澈的酒液, 浓烈酒香扑鼻而来, 很是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