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向是宽容厚爱的皇帝形象,更是无法计较云锦时的行为。
于是,他朝云容做了个表情。
云容接到凤千程的暗示,暗恨凤千程态度不明,时而恨不得云锦时去死,时而又无比关心,还要在这种场合给她一鸣惊人的机会。她甚至觉得,这凤千程是不是对云锦时有兴趣,才多番折腾她。
她压下满心的敌意和怀疑,拼命维持住脸上的笑意:“云小姐,陛下想起你在两年前的古琴曲,如今想让你再表演一次。”
云锦时顿时睁大了眼,做出惶恐的表情:“陛下恕罪,臣女昨日不小心撞伤了手指,怕是这几日都抚不了琴弦了。”
说着,她微微拱手,葱白如玉的手指落在众人眼中,右手上裹着白色的纱布,渗出了不少血迹,像是怕人不信似的,云锦时慌乱地扯开了包裹的纱布。
果真如她所说,右手拇指和食指都落着两个深可见骨的伤口,狰狞到有些骇人。
也不知道这么娇弱的女子是如何忍受住这伤口的疼,还带着伤来了百花宴。
凤千程脸上顿时有些复杂,这伤口看着的确不似作假。他虽然没有断过杀掉云锦时的念头,也见过云锦时被逼到绝处,力竭昏倒的场面。
但如今,看着唤了他八年皇兄的女子在他面前主动露出自己的伤口,无端感到一丝来自心口的疼痛。
毕竟,他也曾真的喜爱这位名义上的皇妹,他还记得那女孩跟在自己脚边一句一句“皇兄”的样子,天真懵懂,惹人怜爱。
不知何时,斯人已逝,难回从前,他们走到了如今这种不死不休的地步。
感怀过去,他想起什么,侧身看了眼旁边落座的沈丞。在众人的目光都被底下的少女吸引过去的时候,这人依旧端坐在酒桌之前,神情恹恹地饮着酒,神情没有半丝波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看不透此人,更清楚与他交易,许他左相之位无异于与虎谋皮,但是,若不是试惯了刀尖舔血,他也走不上这个位置。
凤千程稍稍放下心来,对着底下的女子透出关怀道:“云小姐怎生受了这么重的伤,快唤太医来看看。”
话落,又对云容道:“既然云小姐不能抚琴,皇后就照自己的意思安排其他人表演吧。”
云容暗恨,依旧柔柔道:“臣妾遵旨。”
偌大的宫殿里又响起靡靡不绝的琴瑟声,云锦时回到原位,这时太医也过来了。
她眼中微讽,心知凤千程这是还不信她,但她也不怕,因为这伤口,的确是真的。
“云小姐,您这伤口怎么这么严重?”御医惊讶开口,他在她手下铺了张丝绢,隔着丝绢托起她的手仔细检查。
这竟是...剑伤...太医正是上次百花宴上的陈太医,上次他从百花宴回去后就一直心有疑问,总觉得云锦时定是清楚来龙去脉才在那种时候吃糕点提醒他,但是他又不确定。
后来想要拜访云府却被云锦时的侍卫告知她很长一段时间都闭门谢客,后来偶然遇到那中花毒的姑娘略一了解才笃信。
在陈太医眼中,云锦时已然成了他的救命恩人。如今终于得见,却看到恩人受伤,实在难受。
云锦时听到他的话顿感有些奇怪,这声音又好似哪里听过,她这才朝凤千程叫过来的太医看了一眼。
略一挑眉:“原来是你啊。”
陈太医见她还记得自己,面上一喜,又顷刻变得沉重:“云小姐,我知你也懂医术,这伤口这么严重,怎么没见处理的痕迹?这要是受染了,您这手都要废掉。”
云锦时见他诚意恳切,淡淡笑了一下:“看来你清楚那件事了。”
她举起受伤的手,淡淡道:“这点小伤,也不算什么。”
此刻殿中央来了许多舞女,配着乐声,缓缓起舞,粉色的丝带在空中划出一道道眼花缭乱的弧度,吸引了女眷和朝臣的目光,两人声音又低,并无人能注意到他们。
只有一人,似乎透过那纷杂的丝带,将目光落在两人身上,面带不悦。
云锦时若有所感,抬头看去,那人依旧是目视前方,轻抿酒酿的模样,仿佛周围一切都和他没有关系,并未朝她这边看过来。
云锦时轻笑出声,从他进来,她就已经看出不同不是,自己又是在期待什么呢。
她心中苦涩,面上却不显。任由陈太医隔着丝绢捏着她的手腕给伤口上药后包扎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小贴士】
我家锦儿不是自残哦,后文会有描述
第36章 做戏
宴会进行到末尾,凤千程早已带着一众朝臣离去,只留下女眷们在殿中百无聊赖地等着宴会结束。
百花宴举办了两三年,每年流程都相差无两,一时新奇过去,再美妙的东西也味同嚼蜡。
云锦时见时候到了,也准备低调告退。
“云小姐。”
云锦时身子一僵,转身面向匆忙追过来的宫女。
“云小姐,皇宫离云府太远,皇后娘娘担心小姐一日内往返两次,舟车劳顿下伤势难愈...”
“哦,无妨,替我谢过娘娘关心了,我皮糙肉厚,这点伤不能把我怎么样。”云锦时淡笑着,笑意不达眼底。
那宫女一噎,没想到云锦时竟然直接打断她,失声了片刻,硬着头皮继续道:“...云小姐皇后娘娘请您去她宫里养伤一日再回府。”
云锦时一听,就知道这又是凤千程能做出来的事,毕竟云容虽然看她不过眼,但一向是秉持着眼不见心不烦的理念,赶她走还来不及,怎么会让她去自己宫里。
这不是上赶着找不舒服吗。
身后执湘和花落对视一眼,执湘上前一步:“小姐,您看...”
“皇后娘娘一番心意,做妹妹的,怎么能辜负。”她温柔地看向宫女,笑道:“带路吧。”
——
皇后的宫殿离举办百花宴的宫殿并不远,但这小宫女有意无意带着她们绕了更远的路,看着眼前出现的荷花池,云锦时顿时有种昨日场面重演的感觉。
同样的季节,同样的地方...
池水碧绿,泛着微波,池中荷叶一片连着一片,一派生机勃勃,全然看不出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血战。
总有什么已经改变,比如当初带路的禺平,已经化为一抔黄土,换成了前面这陌生的小宫女。
还有...
云锦时没有再想下去,因为,她看到了那个本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身影。
沈丞...
那人跟在凤千程身后,正往他们这边走来。而且,两人走到了云锦时所在的木板桥上...避无可避。
云锦时微微垂眸,试图掩去所有情绪,她捏紧了手指,直到那剑伤之处传来丝丝疼痛,将心头的酸胀压下几分,才费劲力气勾起了唇角。
露出恰到好处的笑容。
“咦,这不是云家小姐吗,怎么会在这里?”凤千程走了过来,略有惊讶。
“陛下万安。臣女受皇后娘娘邀请,正要去娘娘宫里,路过此地。”
“原来如此。”
云锦时赔了个笑,知道他暂时奈何不了自己,又做戏做的厌烦。
“臣女这就给陛下让路。”
凤千程没有打算让她离去,他侧了下身子,露出身后长身玉立的沈丞:
“听闻云小姐曾与朕的沈爱卿有过一段过往,不如趁这个机会,去御花园喝个酒,叙叙旧。”
云锦时听得荒唐,哪有皇帝和朝臣以及官家女子一起喝酒的。但她还没说什么,沈丞倒是先开了口。
“臣惶恐,陛下当知,臣与云小姐两年前便已断情绝义,如今整整两年未见,已是形同陌路,叙旧只会徒增各自烦扰罢了。”
虽然自见面以来,沈丞表现出来的,也真的是“形同陌路”,可亲自听到他这么说,云锦时的脸色顿时不可抑制地惨白下来。
执湘和花落也有些不可思议,虽然他们已经认定此人薄情寡义,可真正看到沈丞如此冷淡对待云主,还是感到陌生。
“沈爱卿,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听闻你以前承蒙云小姐关照,如今坐上这位置,更要感激故人,再说,爱卿也说了过去两年了,这么长的光阴,就算有什么仇怨,也都会淡去了。”
故人...如今她,已经是故人了吗?云锦时觉得,当初得知他离开时,都没有像现在这般绝望痛楚,无论如何,那时总是怀着希望的,如今,却真的被这两人的对话,刺的遍体鳞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