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江璟执意要陪同顾寒一起去医院。
全世界的医院都一个样子，冰冷的消毒水味道，惨白灯光，顾寒其实不喜欢来医院，或许没人喜欢来医院，毕竟除了一年两次的身体检查，只有身体出现问题才会到医院来。
他的新主治医生来自芝加哥，金发碧眼，却能说一口流利的中文。简单寒暄之后，医生示意助手带江璟在会诊室外等待。
会诊室外有个小隔间，助理护士贴心的为身为陪同人员的江璟准备好茶水，江璟道了一声谢谢。
会诊室门紧闭，他听不见里面在讲什么，直到助理护士抱着一大叠文件敲开门，他才隐隐约约听见从里面传出来的顾寒和医生的交谈。
“以你目前的情况，以后或许有很大的可能无法再打电竞。”
江璟捧着杯子的手猝然捏紧，茶针随着水面上下剧烈起伏。
分明是对顾寒说的话，分明离得很远，甚至不太真切，江璟却觉得那个声音，那句话像是在自己耳畔炸开一样，胸腔忽然涌起一股异样的情绪，难受得几乎要把他整个吞没。
会诊室中沉默许久，顾寒才开口应道：“好。”
护士整理好文件，关上门，再次将里面和外面隔绝成两个世界。
在这之后不久，顾寒就出来了，面色如常，笑着搂住江璟的脖颈，语气轻松：“走吧。”
江璟抬眸，问道：“怎么样？”
顾寒答：“还不错。”
“嗯。”
医院走廊十分安静，两人不再说话，一路沉默。在一楼走廊上，有人穿戴黑衣黑帽，撞到顾寒，低头道了一声抱歉，匆匆忙忙走了。
行迹诡异，穿着可疑，怀里好像还抱着相机。
种种迹象都在表明，这人应该是个狗仔。
在医院，电影院，住宅区等场所常常会有狗仔出没，在网络越来越发达的现在，不仅娱乐圈会有狗仔的存在，电竞圈也同样有。
这人应该也是无意中发现顾寒，一直蹲守到现在。
顾寒来医院能做什么？肯定是生病了。再联系两个月之前没有征兆的退役，是个合格的狗仔都会知道这会是个大新闻。
江璟正想出手拦住他，顾寒握住他的手腕，不动声色的摇摇头，看向江璟时，帽檐下的眸子波澜不惊。年前苏宁宁告诉过他和林初，网络上舆论数据不大正常，虽然说不上理由，但顾寒总觉得，不要拦住他比较好。
“没事的。”顾寒在江璟的手腕上勾了勾。
江璟相信顾寒的决断，点点头，不再说话。
*
“我们真的要直播了啊！”
“那个延迟怎么开啊？”
“咦，为什么还是黑屏的就有弹幕？”
“啊啊啊，队长，沐宸，你们在哪，说句话呗，我好激动啊。”
第一次直播，男孩子们相当亢奋，江璟沐宸不在战队基地，他们干脆开了视频聊天，直播开始前一小时，手机里源源不绝传出来的全是刘洋鳕鱼GIGI的热血沸腾充满期待的声音。
挺吵的。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总是对“第一次”保持相当浓厚的兴趣，不论是什么第一次。
视频一直持续到七点五十分才挂掉，房间里骤然安静下来，直播还没开始，屏幕上已经全是弹幕，之前比赛亮眼，这两天苏宁宁宣发做的好，又是难得一见的五人合体直播，直播间前蹲守不少粉丝。
五颜六色的字体看得人头晕，江璟关闭弹幕。
顾寒在准备这台电脑的时候就已经考虑过他会在这里直播的情况，耳机键盘摄像头统统都准备好了。
江璟心情不大好，从医院回来就一直如此。
他闭上眼，下意识想从口袋里摸出烟，烟早被顾寒上缴，这也只是一个习惯性的动作，但他摸出了一张皱巴巴的纸条，顾寒的字迹——
打开抽屉。
不知道顾寒是什么时候放进去的，但的确是他会做出来的事。
江璟打开抽屉。
里面放了一盒糖，他小时候常吃的那种，彩纸包装的果味糖，盒子底下还压着一张字条——
看书架。
也是顾寒放的。
江璟心里一暖。
也许他在房间各个角落都放了纸条，去往书架应该还有一张字条，会写着去床头柜或者衣柜，然后打开，会看到他精心准备的小零食，不同类型不同口味，但都会是江璟喜欢的。
顾寒二十三岁，依然和当年一样幼稚。
他从前就很喜欢和江璟玩这种“寻宝”游戏，那时候没钱，送不了太贵重的东西，但对于江璟来说，每一样都是珍贵的。
江璟拆开一颗糖。
粉色糖球，草莓味，甜腻的气息蔓延整个口腔。
他闭上眼，整个人靠在椅背上。
医生的话一直回荡在他耳畔。
顾寒一直很喜欢游戏，从DATA，LOL到PUBG，再到现在的WIT，每一个游戏时代的变迁他都有真真切切的参与进去，他也曾经有过中二宣言：“我要让全世界的人都记住我。”
他是个很骄傲的人。
江璟也很骄傲，他一直喜欢着一个这么骄傲的人。
房门被轻轻推开，顾寒走进房间来，他手腕上还缠着绷带。
“阿璟。”顾寒将手掌轻轻搭在他的眼睛上，掌心能够清晰的感受到眼睫每一丝微小翕动，“你今天心情一直不太好。”
真实的触碰将江璟思绪抽回，他想了想，实话实说道：“我听到了。”
他不应该说出来，他本来应该向别人那样，像任何一本电竞文男主一样，什么也不说。他会成为代替顾寒的那个人，也会把顾寒的理想带向更高的地方，更会扛起整个战队，有顾寒在的KOG。
——他本来应该这样。
但在顾寒面前，他还是一个藏不住事的小孩。
“……”顾寒沉默片刻，轻声一笑，“不能打电竞吗？”
“难怪你今天看起来一直不太好。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在担心我？”
江璟没回答，眼神却一错不错的全都凝视在他身上。
顾寒坐下，打算和他谈谈心：“说不难过是假的。”顾寒承认道，“受伤这件事，我谁也没说，就是奢望万一哪天能治好，我就能回到赛场上。”
“……万一呢？”
“可是阿璟，对我来说，现在的生活不仅仅只有比赛，我现在还有很多想做的事情。”
“比如说，和你，和大家，一起走下去，江小队长。”
他眼眸微弯，噙着会坠入温柔星河的笑：“KOG还有很长的路，这才地区赛呢。”
三言两语，顾寒撤去了堆积在江璟心里一整个下午的阴霾。
江璟问道：“那你会看吗？”
顾寒笑：“你想我在这里看还是隔壁？”
江璟眼眸沉沉：“一直。”
“好啊。”顾寒点了点江璟的鼻尖。
屏幕在此刻忽然亮了，耳机还没插好，音箱传出刘洋惊慌失措的声音：“啊！我不小心点错了！！”
直播开始得猝不及防，等在直播间外的观众也猝不及防，此时此刻，几十万粉丝眼前都是同样的画面——
男孩们惊愕失色，另一个摄像框里，顾寒身穿款式简单的卫衣，指尖点在江璟鼻尖上，眼神宠溺，而江璟撇撇嘴，垂眸看向别处，耳根处似乎有点红。
弹幕安静片刻，炸了。
第23章 今天夜宵吃蛋挞
【啊啊啊啊啊我看到了什么我看到了什么！！】
【是顾神吧！是吧！我没看错吧！】
【小队长？天哪？你们在干什么！】
【我进的确实是电竞区不是恩爱区吧（误），我到底在说什么】
【回前面的，我已经确定，是电竞区没毛病！】
顾寒虽然已经退役，奈何之前战绩斐然，样貌又是让人一目难忘的偶像脸，即使退役两个多月，但流量还在，尤其是各种女友粉和妈妈粉，还处于战斗力巅峰，在顾寒露脸的瞬间口口相传，奔走相告，直播间的人气一下子从80万飙升到190万。
弹幕在那一刻铺天盖地涌来，连带着礼物信息也一起刷屏。
短暂的措手不及后，刘洋他们在苏宁宁安抚下维持表面淡定，偷儿摸的在群里发来消息：“对不起对不起，我不小心点错了！！”
直播提前两分钟不是什么大事，顾寒娴熟自然的对镜头打了个招呼，温柔一笑：“很高兴大家能来看KOG战队的直播首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