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和孟镜又有什么关系呢?
萧翊百思不得其解,或者说,和孟镜的父亲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握着卷宗,愁眉不展。目光落到卷宗落款的日期上,他突然灵光一现,偏头看向门外,“李即,你进来。”
“皇上。”李即忙不迭地推门而入,“您有什么吩咐。”
“你可记得,前大理寺卿是什么时候病逝的?”萧翊问。
李即是宫里的老人,他的师傅是先帝身边的总管,因此无论是宫里或者是朝堂上李即比他要了解的多。
但毕竟年深日久,谁又会刻意去记一个官员是什么时候病死的呢?李即努力地回想着,想起一桩事来,“这事儿小孟大人应是清楚的,老奴记得那一年孟家喜得嫡子,孟大人还宴请了朝中权贵,就连先皇都喝了孟府的满月酒。”
“也就是说,她父亲病逝的那一年她刚出生不久。”萧翊叹了口气。
一个女子要隐瞒住自己的真实身份,扮作男子生活在这样的宅邸中,所承担的压力不是一句话就能够随意概论的。况且,随着她父亲的离去,嫡系衰败,被旁支排挤也不鲜见。
他想不通,沈氏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女儿往火坑里推。
等等......
“你方才说,那时候孟镜的父亲亲自邀请朝中官员举行满月酒?”萧翊突然问。
“是的。”李即不敢贸然回答,又回想了片刻,道,“老奴记得当时宫里的人还说,人若行善积德必有福报,孟大人不惑之年还能一举得男,是孟大人积下的福荫。”
这便说不通了。
倘若孟镜出生时,其父还在,那嫡系衰败之说便不成立,那沈氏为什么还要冒天下之大不韪,隐瞒孟镜身为女子的事实呢?
“哦!”李即陡然想起一件事来,“老奴想起来了,孟大人离世前三日时,先皇还在御书房召见过他。”
“可知道说了什么?”萧翊追问。
“不知。”李即道,“当时就连老奴的师傅都被先皇遣了出来。”
他边说边回想着当时的情况,又补充道,“老奴记得孟大人那天精神还不错,不像是患病的模样,只不过从御书房出来的时候,脸色不太好看。”
“第二日孟大人就称病告假,之后三天,孟府传来噩耗,说孟大人于夜里于书房暴毙了。”
李即说完,还唏嘘了一句,“都说好人有好报,也不一定是真的,您瞅瞅孟大人不就是一个例子么?”
萧翊揉了揉太阳穴,朝李即摆了摆手,示意李即下去。
当夜,孟镜回到府中,沈氏亲自到她的住处询问了一句,“听说我儿又升迁了,不知在大理寺中与同僚可处的称意?”
孟镜心知母亲来意,不动声色地说,“儿虽说是升迁,实际上却没什么实权,在大理寺中干的也不过是些杂活儿,所以也不会有人来为难我。况且,表哥继任为相,他们多多少少也得给表哥几分薄面,娘就放心吧。”
沈氏摸了摸她的脑袋,满意地点头道,“那就好那就好,娘啊不求你显达,只求你平安,”
第二日取消朝议,孟镜早早地去了大理寺,翻出昨日的卷宗一看,自己在卷宗页角留下的指甲印果然不见了。
已经被调换过了。
这被调换过的卷宗与原件不过一字之差,只是把悬案改成了定案。
虽然不知道这样的区别代表着什么,但可以知道的是母亲口中的“卷宗”指的就是端王谋反案。
孟镜百思不得其解其中的端倪,萧翊那边也犹豫着要不要把自己的怀疑告知孟镜。
李即知他愁眉不展了一整夜,今日仍然没有拿定主意,便道,“皇上何必烦忧呢,您即便不说,以孟大人的性子不把这件事弄得清清楚楚绝不罢休。按老奴看,不管结果如何,您既然已经有所怀疑,便不能瞒她。”
“就算是天塌了下来,不也还有您吗?”李即话里有话的,“这说不定还是您的机会呢。”
李即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然而萧翊仍然坚定地说,“不,这件事查明之前,不能告诉她。”
或许他现在把事情告诉她,她会对他心怀感激,但那不是他想要的。他并不能确定这事查到最后对于她意味着什么,会不会给她造成伤害。
他不敢拿她去赌,他也赌不起。
“那......皇上打算怎么查?”李即说,“总不能逼问沈夫人,当年有什么隐情吧?”
萧翊白了他一眼,“自然不能。”
“为今之计,只好查一查端王谋反一案,看看有什么发现。”萧翊坐直身子,提笔写了一封密信。
“皇上这是......”李即伸长脖子瞟了一眼,萧翊道,“通知各地影卫,替朕搜查当年端王一案看守大理寺牢房的狱卒,还有......当年在她父亲手下得到重用的人。”
“这,能查到吗?”李即问,毕竟这事过去了这么多年,那些人也不知隐匿在那里,是否还在人世。
萧翊摇头,轻声道,“尽人事,安天命吧。”
“如果朕尽力为之而毫无结果,那么这世上大约也无人能查出什么,也许她也就死心了。”
李即替萧翊感到委屈,“那您替孟大人所做的一切,不就白费了?”
“怎么会是白费?”萧翊竟罕见地没有斥责李即,反而耐心地解释道,“替她做这些,朕很开心,从前朕不懂皇后,只觉得世上多痴人,如今明白过来,方知朕也痴了。”
作者有话要说:萧翊:我也只是个耽于情爱的普通人。
赵蔺:表哥你等着吧,我一定会回来的!!!
第47章 这是对你的惩罚
冬月十八的清晨,孟镜踩着一地厚雪,她出门的时候没有看天色,穿了一双浅口的鞋子。昨夜一夜飞雪,地上白雪覆盖,从宫门口到议政殿的这一路,地上的雪花直往她的鞋里钻。
今日政事颇繁,等李即拂尘一扫宣布下朝的时候,那雪水已然在鞋中融化,打湿了她的鞋袜。
她搓着双手,放到唇边哈了一口气。
到御书房的时候,脚底的水印在御书房的地板上,一步一个脚印。
她照例自己拿了萧翊案上的食盒,忍着鼻腔的痒意,踩着一鞋子的水,见萧翊替笔若有所思,也没有跟萧翊打一声招呼,放缓动作,猫着腰就要离去。
这两个月来,来御书房取食盒,再折返出宫几乎成了她的习惯。
萧翊抬头,看着她小心翼翼的背影。看来,她是真不记得今日是什么日子了。还是说,她这样着急离开,其实是一种变相的逃避?
他放下笔,出声叫住她,“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事。”
“啊?”孟镜回头,看到萧翊认真的模样,抿着唇想了一会儿,“什么事呀?”
他知道她其实并不擅长说谎,骗人的时候一双眼睛无处安放。因此她这个反应,还真是不知道。
小没良心的,萧翊暗斥。那时说好二月为期,他可时时记着,她却忘了。
他干脆站起身来,大步走到她面前,高大的身子拦住她的去路。他伸出手来捧住她被冻红的脸颊,低下头来,轻轻地说,“你忘了,我们的约定了么。”
约定?
孟镜提着食盒想了想,鼻子越发地痒,耐不住了。她捂着唇狠狠的打了个喷嚏。
萧翊拉过她的手握在掌心里,那手冰凉刺骨,他又摸了摸她的衣裳,薄薄的官袍下的衣衫并不厚。
手被他握着,鼻子痒起来没了遮挡,孟镜又一连打了两个喷嚏。二人距离这样近,飞沫喷到他的脸上,她尴尬地抬起袖子提他揩了揩脸。
“李即。”萧翊却荤不在意她的失礼,回过头去,冲殿外吩咐一声,“取朕的大氅来。”
看样子是不准备着即刻放她出宫了。孟镜垂头瞅了瞅自己打湿的鞋子,小声地补充说,“能否顺便带一双鞋袜来........”
萧翊这才注意到她藏在衣摆之下湿透了的鞋子,寒冬腊月,穿着这样的鞋子上殿议政。萧翊皱眉,一把将她抱了起来,放到自己的御案上,一边沉声吩咐,“命人添盆炭火进来,再取双干净暖和的鞋袜。”
李即在门外低低的应了一声,吩咐徒弟亲自去做,小徒弟多了句嘴,“近来皇上跟变了个人似的。”
李即横了他一眼,一巴掌拍在他的胳膊上,“就你多话,还不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