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点一点头：“麻烦你了。”
男人笑一笑，口吻亲昵地说：“我们马上就要结婚了，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说完，他起身，朝商店区走去。
一直目送他消失在视野里，女人这才扭过头来，打算继续低头看报。
然而一回头，她就看到了一个仅有过两面之缘，却今生今世再也不想见到，尤其不想在此时此地见到的人。
傅酒酒打量着叶玫子，人逢喜事精神爽，马上就要离开临江市，和男友南一梵去北京结婚扎根的叶玫子比以前见到的每一次看上去都更神采奕奕。
如果说，过去的叶玫子是一块温凉的玉，现在的她，简直就是一块钻石，光芒四射，辉煌灿烂，光华外露，难掩得意。
两个人一站一坐，静静地看着对方。
半天，傅酒酒开口：“那个红包，叶欣荣送了，刘长松没有收，他退回给了你，但是你没有告诉叶欣荣，是不是这样？”
叶玫子细细地打量着她，半天，她才开口，依然是那样慢条斯理的口吻：“傅小姐，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故事要从二十二年前，也就是一九九八年的冬天开始讲起。
傅小姐，那时候你多大？我猜，刚刚上小学吧，或许，你还在读幼儿园？
这个故事的女主角和你不一样，那一年她已经十七岁了，马上就要高考。
那是她一生中最得意的一段时间：从小人人都夸她长得漂亮，十七岁的她被学校里的男生私下里评为校花，因为她平时性格清淡，还被送了一个外号，叫“高岭之花”；她书读的好，在班级里稳坐前五，年级里也稳在前五十，好的时候能冲进前十，即使最差也从未掉出过前百，不出意外肯定能考进自己心仪的大学；而且，那一年她恋爱了，对象是班里的男同学，一个英俊又上进的男孩子。
两个人志同道合：都擅长作文；都说一口流利的英语口语，每到有外宾来访时，都是他们两个担任学生解说员；私下里他们都喜欢买打口碟，听皇后乐队；两个人都有点骄矜自傲，瞧不起同学们那些港台歌曲和韩流歌曲的品味……
都说早恋是劫难，但对他们不一样，恋爱不仅没让他们学习成绩下滑，反而促进了彼此的学业进步：两个各有所长，女孩擅长历史，就把自己独特的历史记忆法传授给男孩；男孩擅长政治，就把政治答题的那些套路教授给女孩……
两个人都是临江本地人，对首都北京充满了向往，于是他们约定，要一起考去北京，然后在那里结婚扎根。
故事开始的这一天，是一个十二月的雨天。
晚自习开始前，女孩突然觉得很不舒服，于是就向老师请了假回家休息。
老师很慷慨地批准了她的请假，于是她的秘密男友自动请缨送她回家。
女孩儿一开始有些顾忌，怕万一父母看到了不好解释，但后来一想，父母今晚都要加班，哥哥在技校住校，弟弟也都要上晚自习，于是也就同意了。
男孩骑着自行车送女孩回家，然而到了楼下，女孩却死活不同意男孩送她上楼，她怕万一给邻居看到了，邻居再告诉父母，到时候又是一桩麻烦。
男孩无奈，只好在楼下向女孩告别。
热恋中的小情侣，没话也总要找两句废话来说说的。
这场告别像所有热恋中的短暂告别那样缠绵——那时，他们谁也没有想到，这会是一场漫长的、长达二十多年的告别。
男孩轻轻撞一幢女孩儿的肩膀：“你带复习资料回来了吗？”
女孩说：“带了，你等会回学校的时候别抄近道，近道上这段时间有坏孩子故意扔钉子，万一把你轮胎扎破了就不好了。”
男孩碰一碰女孩的手：“明天要化学测试，你别忘了复习啊。”
都是学霸，连谈情说爱起来，也都字字是学习。
眼看不远处有脚步声传来，为了打发走男孩，女孩只好踮起脚尖来在他脸上亲一下：“好了，不要再耽搁了，快打晚自习铃了。”
男孩这才恋恋不舍地推着自行车，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往后二十多年里，留在他印象里女孩儿的形象便是回头看到的这一幕：乌黑的双马尾、洁白的高领毛衣、玫红色的牛角扣外套，漂亮的女孩儿笑眯眯地看着他，歪着头冲他挥手，用口型告诉他“明天见”。
送别了男友后，女孩儿独自上楼。
她不知道，自己在一步步接近自己的毁灭。
家里并不是没有人，父母确实在加班，大哥也确实在技校里住校。
但是，弟弟，那个脾气暴虐又不学无术的弟弟，他没有去上晚自习。
他逃课了，他不知从哪里搞了一盘黄色录像，趁家里没人，跑回家偷偷看录像带。
女孩儿和男友来到楼下的时候，正赶上弟弟看完录像带，到窗边去点烟。
女孩儿不知道，自己和男友的你侬我侬，隔着窗台上那一堆过冬的蔬菜，被弟弟看了个完完整整，清清楚楚。
她用钥匙打开门，推门进家，脱下外套走进卧室，再走出来的时候，身上已经换了睡衣，她径直朝浴室走去，想要洗个澡。
浴室门早就坏了，锁不上，但女孩也没在意，反正家里就她自己嘛。
她不知道有一双眼睛一直在暗中盯着自己。
就在她拧开淋浴喷头的那一刻，浴室门突然被推开了……
第77章 城鱼与羔羊（26）
她的男朋友从小学习跆拳道。
曾经，她跟男朋友开玩笑，要男朋友教自己一点武术，比如女子防身术什么的，男友严肃地告诉她，女孩子如果遇到第一危险，跑永远是上上策，因为男女两性的力量不在同一个数量级上，即使很多看上去瘦骨嶙峋的文弱男人，一旦发起狠来，也能很轻易地制服一个女人。
她当时没有把这话放在心上，直到现在。
从小，弟弟就最黏她，这个脾气暴虐的弟弟，喜欢顶撞父母，和大哥也不对付，但偏偏喜欢缠着她这个姐姐，在她面前，弟弟总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会示弱，懂服软，曾经小时候姐弟俩最喜欢玩一个游戏，那就是官兵捉贼，姐姐演官兵弟弟演贼，追逐打闹中，弟弟总会钻到床底下假装求饶，然后趁姐姐放松警惕的时候，猛地钻出来扑倒姐姐挠姐姐的痒。
这个游戏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停止的来着……她模糊地想起，似乎是从有一次弟弟扑倒自己的时候，她感受到了弟弟的生理反应。
那时候她也没有多想，只是觉得自己和弟弟都长大了，男女有别，两性之间过于亲密的肢体纠缠下，有生理反应也很正常。
直到现在，她才知道，原来那并不正常……原来弟弟当时的反应，更多是因为心理因素……
一切结束后，弟弟堵在门口，跪下来求姐姐原谅，同时，他告诉了姐姐一个秘密。
他说：“姐，你放心，我们不是亲姐弟。”
他们不是亲姐弟。
她从来不知道这个秘密，从她有记忆以来，父母就是那两个人。
但是弟弟知道，好几年前，弟弟就偶然得知了这个秘密，从那时起，他就一直在觊觎这个非亲姐姐，直到今天，在窗户前看到姐姐和别的男孩子在一起。
他知道，自己和姐姐是两个世界的人，姐姐漂亮聪明前途远大，而他只是个小混混。
他知道，如果自己再不出手，这盘早就看好的菜就会飞走了。
弟弟以为，说出这个秘密会让姐姐摆脱乱伦的恶心感，觉得好受一点。但他不知道，听到这个秘密后，姐姐更多的是心惊。
她看到了无边的黑暗。
如果她和弟弟是亲生姐弟，那么这不过是一场乱伦的意外，父母无论如何都会阻止事情的继续。
但他们没有血缘关系。
父母重男轻女的倾向一向严重，对这个小儿子他们尤其溺爱，这就意味着，父母肯定会牺牲她来保全亲生儿子。
她想冲出浴室，却被死守在门口的弟弟一次次地又推了回去。
直到门口传来咔哒一声响，听见父母熟悉的声音，趁弟弟分神的功夫，她猛地推开弟弟，光着身子跑出去，然而没跑出两步路，又被弟弟揪着头发拽了回来，死死地按在地上，并且，用手紧紧地捂住了她的嘴巴。
看到眼前的这一幕，父母都惊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