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继洲嗤笑:“怎么不了解,这酒厂里的业务员谁还不了解了?叶远大是个酒鬼,喝醉了酒就撒酒疯,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自己离婚的那些破事,我们听的耳朵都起茧子了。”
他细细地把事情向苏巍和傅酒酒道来。
叶远大有一儿一女,是龙凤胎,今年都刚满二十五岁。
叶远大的前妻凌红是个初中老师,师范大学毕业,也算是个文化人吧,长得也不错,眉清目秀的。原本,夫妻两个一个跑销售一个做老师,又有一对龙凤胎儿女,日子应该过的很美满才是,但是就在孩子初中升高中那年,叶远大和老婆离婚了。
离婚的导火索,就是叶远大的弟弟叶欣荣。
叶欣荣从小不学好,是个混社会的坏胚子,他拜了大哥,跟着大哥到处做坏事,坑蒙拐骗偷,收失足妇女保护费,和人争地盘,每天事故不断,隔三差五进一回派出所,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把这些当自己的勋章到处炫耀。
本来,凌红就对这个小叔子很不满,除了因为他到处惹事名声不好听外,还因为叶欣荣收入不固定,无法按照约定赡养母亲,凌红认为,在赡养老人这方面,自己家吃亏了。
但真正爆发,还是因为孩子。
两个人孩子初中升高中那年,不知道叶欣荣又在外面惹了什么事,得罪了人,结果孩子下晚自习回家的时候被人堵了,对方拿刀子抵着孩子的脸,让他们转告叔叔老实点,孩子哪见过这个阵势,被吓的整整一个星期不敢出门,也因此耽误了学习,在中考里双双落榜,不得已要复读一年。
凌红彻底被小叔子逼疯了,为了两个孩子考虑,坚决地和叶远大离了婚,还给孩子改了姓,摆出一副和叶家恩断义绝的姿态,只希望叶欣荣在外面惹的那些破事不要再连累到自己的一双儿女。
听完孙继洲的话,苏巍若有所思:“这么说来,叶远大可是被他这个弟弟害苦了,做人摊上这么个弟弟,也真是够倒霉的。”
孙继洲接话说:“可不是吗,被祸害惨了。所以这次他弟弟出事,他还挺高兴的。”
“高兴?”傅酒酒不可思议地说,“有什么可高兴的,他弟弟杀人了啊,两条无辜的人命啊。”
孙继洲耸肩:“他自己说的啊,前几天我们一起出去跑业务,吃饭的时候提起这件事来,他说挺好的,叶欣荣这么一闹,医院那边赶紧帮他家老太太安排了手术。叶欣荣么,肯定得判死刑,死了后就不会再连累他了,说不定他还能去找前妻复婚。”
傅酒酒听的齿冷:“那两个无辜惨死的医生和护士呢?”
孙继洲说:“是啊,我也问他了,那人家医生和护士呢?你就不想想人家?结果你猜他说什么,他说,关我屁事,这年头谁管得了谁啊,该着他们倒霉。再说了,医生和护士能有什么好东西,平时收红包收的欢,对我们病人家属爱答不理的,当自己上帝呢,杀两个也好,杀杀他们的威风,看他们还敢不敢跟我们装逼了。”
傅酒酒蓦地想起杀医事件当晚,他们感到医院,乘电梯上楼时,同电梯那个威胁护士的病人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桀桀怪笑。
杀死医务工作者的,远不止叶欣荣一个凶手,还有冷漠的看客、紧张的医患关系……以及背后各种沉重至难以言说的恶。
苏巍追问孙继洲:“这些话他具体是在哪一天说的,在什么地方说的,你还记得吗?”
孙继洲一脸疑惑:“你问这个干什么?让我想一想……哦,我想起来了,是在四天前,海门小区外面的一个兰州拉面馆里,那天我们一起去那附近跑销售,中午饿了,就近找了家便宜小馆子,吃了两碗面。”
傅酒酒终于明白了苏巍的想法。
给叶远大引来杀身之祸的,或许就是他这段寡廉鲜耻的“高见”,或许就是因为他身为凶手家属,非但没有负罪感,然而对受害人充满了蔑视,企图从受害人的死亡中渔利,这才点燃了凶手的怒火,让凶手想要“替天行道”。
那么如此一来,杀死叶远大的,或许就是当日也在兰州拉面馆吃饭,听到了这一番发言的食客。
她补充性地问:“那天在兰州拉面馆,你们有没有提起跨年夜要在望潮港大酒楼聚会的事?”
孙继洲不明所以,一头雾水地回答:“提了啊,我们就是在那儿确定的去望潮港跨年,叶远大叮嘱我别忘了提前预订。”
苏巍和傅酒酒对视一眼。
或许,他们的猜测,真的没有错。
第65章 城鱼与羔羊(14)
告别了孙继洲,从白水酒厂里走出来时,苏巍看了一下手表,才下午三点多。
他对傅酒酒说:“咱们再跑一个地方。”
接下来要跑的,当然就是孙继洲所说的那个兰州拉面馆。
等他们终于到达兰州拉面馆时,已经是下午五点。
原因无他,实在是因为太远了,白水酒厂在旧城区的西郊,而这家拉面馆在新城区,从旧城区到新城区,最快的方式是坐轮渡过江,苏巍和傅酒酒光从白水酒厂赶到江边就花了接近一个小时。
临江市人大体上把临江划分为新旧两城,旧城区包括六个大区,发展有好有坏,但整体上都算是旧城区,而新城区,是从改革开放以来才开始大力建设的原周边区县,居民多是旧城人口中的“乡下人”,以及新城区那些工业厂子的职工家庭。
“海门小区”就是临江市旧船厂的老家属楼,而兰州拉面馆就在海门小区外,苏巍和傅酒酒很容易就找到了这家小店。
正值晚饭时间,逼仄的拉面馆里,每张椅子上都坐着人,苏巍拉着傅酒酒的手艰难地挤进去,挤到点单台前,问正在打小票的小妹:“你好,请问你们老板在吗?”
听苏巍讲了来意后,老板一口否定:“那怎么记得住呢,你看我这个小店,每天那么多人来来去去,怎么可能记得住都有什么人?能盯住钱就不错了,分不出精力看人啊。”
他说的也有道理,这个拉面馆在小区附近,一碗面几块钱,物美价廉,说是这个小区的大食堂也不为过,每天客似云来,老板又怎么记得住四天前的食客呢?
尽管已经做好了一无所获的准备,苏巍还是有些失望,他留给老板一张名片:“麻烦您了,如果后续想起什么线索,请记得联系我。”
说完,要拉着傅酒酒走人。
可是没能拉动,低头看,傅酒酒一双大眼睛无辜地看着他:“都到饭点了,不吃碗面吗?”
今天一天,她上午跑维永书店,刚回警局就又被金戈拉出来跑白水酒厂和拉面馆,跑到现在,除了中午吃了苏巍给的几颗糖,还什么正经饭都没吃呢,早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苏巍摸摸鼻尖,讪讪地笑:“是我疏忽大意了,走,欧巴请你吃大餐,打个电话顺便叫上其他人,忙了一天大家肯定都饿坏了,吃饭的时候还能顺便交流下案情。”
说话间,他掏出手机就要给金戈打电话。
结果,刚刚掏出手机,还没按键,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
一看来电显示,是金戈,苏巍笑了:“这小子,心有灵犀啊。”
然而接通电话后,金戈的话却让他脸色一变:“老苏,在哪儿呢,快回来,有人来自首,自称是杀死叶远大的凶手!”
750刑侦大队审讯室。
傅酒酒看着坐在对面的女人,满身风尘,一双倦眼,颇有一点姿色,但品味却不敢恭维,韩式半永久的大平眉,与深黑眉色不配套的枯黄色波浪卷发,刷的蟑螂腿一样的假睫毛,死亡芭比粉色的口红,粉底显然很劣质,被灯光一照,鼻翼两侧卡粉浮粉严重。
她的服装品味也和化妆品味一样惨不忍睹,俗艳的浅玫红色大衣颜色不正且起了球,高领保暖内衣竟然是豹纹的!
看上去十足一个从事特殊行业的失足妇女。
傅酒酒打量着她,她也打量着傅酒酒:“警花妹妹,你多大啊,刚大学毕业吧?”
傅酒酒板着脸,努力摆出一副严肃的模样,不搭理她的搭讪。
审讯室的门被推开,苏巍走了进来。
一见苏巍,女人的眼睛一亮,涎着脸向苏巍娇嗔:“哟,好英俊的警察哥哥,警察哥哥,有烟吗?”
苏巍礼貌地说:“对不起,我不抽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