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崇没多谈,只透露开春会有赛前培训。
手机贴着沙发,在手上一圈一圈地转。他在等,等小也那边得空,等她回到自己房里,有功夫和他开视频,一起跨年。
寒假在家,想见一面太难。上次见面还是小也正式放假的第二天。
魏思远今年带高一,正是假期最多的时候,寒假放得早,只偶尔有事被叫去学校开个会。小也和他说是和同学有约,还被不放心地多问了几嘴是和谁,去哪,几点回。
多少有点心虚,撒一次谎还能承受,多了于心有愧。那天,小也没敢在外面多待,吃了饭,又赶上下雪,和正常与朋友见面差不多的时间点,腻腻歪歪地磨蹭磨蹭就麻溜滚回家了。
往后几天,降雪影响路面交通,再加上许韵芝提前回国,趁着父母外出备年货,通个语音或视频已是奢侈,见面基本成了奢望。
魏思远先送小也和老爷子回四合院,车没在门口逗留,又载着车里的一双父母送他们回小汤山。
今晚最辛苦的就数他。
跨门进院,左邻右里灯光亮堂,洋溢的都是一大家子的欢声笑语。
爷孙俩形影相吊,和院儿里的整体气氛格格不入,显得过分冷清。
“你说你,非要随我回来干什么,在家待着不比在这儿好。”老爷子拿钥匙开锁,背影在小也身前。
“这儿不也是家么。”小也怕灯不够亮,打开手机自带的手电筒功能,给他照明。
咔嗒一下锁开了。
老爷子取下挂锁,一反常态地唠叨:“一会无聊了可别跟我埋怨。”
小也笑:“姥爷您也太小瞧我了。”
门开了,爷孙俩进屋。
以前屋里采暖是连通厨房的蜂窝煤炉烧暖气,后来政府给予补贴,烧煤改成烧电,比以前环保,还省力。
室内尚还储着余热,不是很冷,不过电暖刚开始重新工作,一时间温度也提高不上。老爷子拿了只热水袋,灌进开水,塞小也手里。自己没那么多讲究,打开电视,拱手坐在一边,和她一起看春晚。
不多会,又去沏了杯茶,从许韵珊给他买的那箱纯牛奶里,拿出一盒放暖气片上加热,叫小也自己看着点,渴了就喝。
小也一直没敢摸手机,出门时许韵芝才嘱咐过,陪人要有陪人的样子,她自己也向来有这方面的自觉,长辈面前,尽量不做低头族。
本来她是想趁姥爷起身走开的工夫,给姜崇发个消息的,可看他来回忙活,都是嘴硬心软地在照顾自己,心里不知怎么的,有点难过。别说摸手机,就是不开口说点什么,都觉得自己很不对,很不孝顺。
于是,她开始努力找话说,想让这个屋子,除了电视机的声音,能稍微有点过年的气氛。
暮色愈发浓了,半个钟头后,姜崇拾阶行至廊檐下,抬手准备敲门。
手臂却在下一秒停在半空。
爷孙俩的对话,透过门缝传出。
“哪儿丑了?我和我们班几个同学都觉得他挺好看的,您不了解这种长相的市场,起码他作为一个爱豆,脸和身材都合格了。”
“爱逗?这名字起得有意思,爱逗你们这些小孩玩吗?”
第16章
姜崇目光在红漆木门的窗花上停顿几秒。
爱豆是什么意思,是指谁,他懂。身边的同学不论男女,都有追星族,正当红的明星他也略知一二。但很显然,这个话题从小也口中说出,于他而言却是陌生的。
她没有和他谈过喜欢哪个明星,或者哪张明星面孔,乍一听她以欣赏的口吻维护一个男明星……胸口有点闷,不太舒服。
是正常,还是不正常,不清楚。但至少他清楚一件事,一件眼下立刻就可以办到的事:
阻止她再说下去,他不想听到她夸奖其他男人的长相。
顿在半空的手靠近窗花下未镂空的部分,叩响门扉。
三叩一顿,不多不少叩满六响,屋里传来拖鞋趿拉的脚步声。
老人家都节省,客厅没开大灯,只亮着一盏直照式落地灯,许韵珊当初图好看,买来起装饰用的,照明范围有限,只是坐着看会儿电视,光源却也足够。
爷孙俩坐在局部笼罩的光线里,电视机屏幕上的当红偶像,握着话筒还在深情献唱,小也被老爷子的话噎住,张了张嘴,无言以对。
可能是一直不断找话题的缘故,脑子有点卡壳了。
还没来得及解释此“豆”非彼“逗”,猛然听到敲门声,她转头,怔怔往门口看了眼。
耳边,老爷子料事如神地肯定说:“不是老向就是老李,没跑儿。”
说着,起身就要去开门。
小也腾地蹿出去,行动快捷:“我去,您歇着。”
快到门边冲外喊了句:“来了。”
也没问是谁,秉着完全的信任,直接拧开内锁,将门朝里拉开。
没了门扉遮挡,寒冬的夜里冷风萧索,瞬间卷走手脸余温,冻得皮肤发紧。
提前挂好的微笑僵在嘴角,小也眼瞳微微扩张,惊讶却又下意识控制着声调,几乎是用气声:“你怎么来了?”
院子里昏黄的灯光,被他的身影和他身后掀开的门帘共同挡住。
屋里倾洒而出的一线光亮,微微映出他脸上的神色,唇边的弧度很浅,但却是真实存在的。
“来看你。”他的声音也同样压下去。
没听到人说话,老爷子在屋里问:“谁啊?”
大脑一滞,小也茫然向客厅那边看过去,完全想不出理由应对。
“姥爷,是我,姜崇。”他站在门外自己回应。
小也杵在门边,目光又一转,望过老爷子又望他,眼睛里都是询问。
若不是了解他,知道他不是横冲直撞的性格,这会儿绝对慌手慌脚,非张口结舌不可。
闻声,老爷子已经亲自过来了。
姜崇摘下一只皮手套,上前半步,从半掀的防寒棉门帘里钻进来。
门帘整个垂落,阻隔住寒风的侵袭。
他没说话,不动声色地摸到她的指尖,捏了捏,传递安抚讯号。
被摸到的是左手食指到无名指的三根手指,温差带来的电流令小也心头一跳。
两秒都不到,温热的触感稍纵即逝。他们谁都没有在老爷子面前表现出异常。
看清来人,老爷子将情绪展露在脸上:“这才什么时辰就惦着给我拜年来了?”
背着手,抻头,目光往门外溜一圈,脸色摆明不太高兴:“我家那丫头呢,都到门口了还怕见我不成。”
“阿姨没过来。”招来冷眼,姜崇也没怯场,他尊敬长辈,但并不畏惧,“原先是说要回来的,没经您允许,阿姨也不想惹您生气。这不,”他有礼地笑了下,“家里都不安心,我爸派我过来,给您和小也就个伴儿。”
事实当然不是委派,许韵珊心里装着事,连老太太都感觉得到她牵挂父亲,老太太问了两句,了解了下情况,姜崇在一旁自己开口请的缨。
他说是姜正卿派来的,一方面是不能暴露真相,另一方面是为了突出他爸。就算不能体现姜正卿的一片孝心,至少心意表了,老爷子不会态度强硬地轰他走。
屋里安静数秒。
“自作聪明。”老爷子嗤一声,确实没轰他,可也没给好气,指小也,又指他,“你爸,还有你爸,自作聪明乱弹琴,让你俩小的上我这儿起腻来了。”
小也一听理由光明正大,私心不想他走,软声软语地劝说:“姥爷,您也别搓火了,多一个人不多,来都来了,咱仨一起跨年不挺好么。”
“好个屁。”老爷子呲完,转身就走,径自到客厅里重新坐下。
小也抿嘴偷笑,弯弯手掌,示意姜崇再往里进来点。
她把门关上,扣上锁,和姜崇一起遥遥看着老爷子,踮脚尽量往他耳边靠,轻语:“半斤鸭子四两嘴,其实他可好哄了。”
令姜崇莞尔的,不止是老爷子的嘴硬心软,还有这种堂而皇之的悄悄话在空气中滋生的亲昵劲儿。平常都在地下,难得有一次,当着长辈的面转为地上,像是一种预示,不用等多久,他们就可以获得所有亲人的祝福。
……
辞旧迎新的除夕夜,即便五环以内禁止燃放烟花,也注定不会更深人静。
院儿里的老邻居瞧见屋里灯是亮的,先后都过来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