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上帝知道+番外(82)

作者:枼青衫 阅读记录 TXT下载

他们靠窗坐着,昭告出男人无惧面世的勇气,连这一点,都要叫嚣。

早点上桌,她喝一口白茶,静默的开始吃东西,马拉糕的碎屑沾在了她的嘴角,傅桓知伸手去拾,却看到她的警惕戒备,赶紧用纸擦了擦嘴角,仿若避之不及。

殊不知一切都落在对街人的眼中,心酸又可笑。

是喜欢的,是心痒过,但都比不上他的目标来的重要。身心都好,忍一忍就会过去,反正他惯于这种自虐。

傅桓知静了神,收回手问:“阿爸都同你说了什么?”

宋瑾瑜恢复常态,“你不是都知道。”

她和傅云山在正厅喝茶时,他就在隔壁房间侧耳细听。

“我是个商人,做生意,要权衡利弊。我可以当没生过这个儿子,但不可能告诉全世界知道,我傅云山的儿子是个不折不扣的古惑仔。”

“你问我心里有没有愧,我有。如果我早知会走到今日,我宁愿当初没娶阿筠过门,也没生下阿添……”

“其实阿添最像我,他喜欢闯,自己的路自己走,不拖累任何人。可现在他走了一条歪路,我是他阿爸,难道要我白发人送黑发人,看着他死无全尸?”

同样的话,这些年他已听过很多遍。

“我大哥软弱避世,二哥游手好闲,毫无主见,那时整个家里唯有阿添得宠。换作今日,身败名裂的不是他,就会是我。”

傅桓知端起杯子晃了晃,清澈的茶水浸润杯沿,依稀可见陈年茶垢,他最终还是没有入口。

“傅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利益。他这次大张旗鼓的回港,无非是想逼我们现原形。我阿爸不明白,即使没有那盒录影带,傅家也会走到今天。”

宋瑾瑜看着碟子里最后一只沙翁,想起上学时曾读过的莎士比亚。

上帝是公平的,掌握命运的人永远站在天平的两端,被命运掌握的人仅仅只明白上帝赐给他命运。

她实在无话要说,于是从包里翻出一本存折,放在桌上,“这里是我的全部积蓄,只够还欠你的学费,其他的容我再筹措一段时间……”

就是这样,让人提不起劲,傅桓知扶额,连叹气都觉得好笑,“卖掉你手上的这只钻戒,别说还钱,买楼也足够。”

宋瑾瑜笑了笑,望向窗外。恍惚见到一抹身影隐匿在甬道尽处,背直肩阔,一路直行。男人的稳重并不在乎于他穿什么,说什么,做什么工作,而来自于他的双足。

她望回面前的男人,回顾了一遍这十年来对他的倾心,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不够爱他。

“人人都喜欢香港的楼,但我却喜欢香港的树。”

她说:“百尺高楼,无非打几根钢筋,浇灌上混凝土,装上华而不实的玻璃窗,数年就可以建成,随时不迎心意,就推倒重建。而参天古树,历经过百年风雨,看着旧朝更迭世事兴衰,送走了日本人,送走了英国人……它依旧立而不倒,有如神祇。”

楼高行窄,薄如纸片,是精密仪器,也是工业产物,毫无生气,拥挤的让人喘不过气。而树木根深,将血肉都扎身在这片土地,滋养出茂密绿荫,象征着无尽的生命与力量。

傅桓知是楼,而他是树。

等他回过神来时,对面的人已经离座,桌上只剩下未吃完的一只沙翁,他没能沉思很久,便接到一通太空电话。

“别纠缠她。”

傅桓知握着手机走出茶楼,人行灯亮,对面街道只有行迹匆忙的都市白领,再熟悉不过的景象。

“你要用什么手段,做到多卑鄙都可以,但这个女人心里没有你,怎么做都只会更显愚蠢。维港六百万人,有一半是女人,你也不是非爱她不可,做人要光彩一点。”

“我想阿爸有教过你,先顾好自己,再顾别人。”

对面已挂断了电话。

手机屏幕显示的时间是九点半。

港股开盘,恒生指数跌破十年来最低点,环球股灾如海啸席卷港岛。这一天,是大寒,也是黑色星期一。

傅桓知站在人来人往的皇后道上,冷静自持似已绝迹,他将手机摔在地上,连骂几句当下最能直抒心境的脏话,再坐进车里,也不顾什么规则,连闯几个红灯冲上人行道。

的士司机狂按喇叭,摇下窗户骂粗口,人人快步赶向金银窟,闪光灯不知何时将他拍下……看,整座城市都在失控。这个颠倒的世界,他终于能放肆宣泄。

两站地铁的路程,约二十分钟路程,宋瑾瑜步行到中环码头。五号码头售票处挂着牌子,有分慢船快船,豪华座普通座。她花了十港币,买了一张去长洲的慢船普通座票。

售票窗口的老伯无聊地翻开一本小人书,没看几页,又有人光顾。

他气喘吁吁赶到,摸出钱包,“买张和先前那人一样的船票。”

老伯抬头看了他一眼,只当是年轻人玩把戏,谁没看过《花样年华》,这年代,船票都已沦为一种浪漫。

四十分钟航程,她坐在船头,看着渐远的海上都市。而他坐在船尾,窥探着海风鼓吹恋人的发。

满船甸甸旅客,眼中只剩高楼晃荡。是的,就这么大一座岛,不够十万公顷,可以摇身变为亚洲金融中心,也可以藏污纳垢,成为罪恶的温床。原来离岛离岛,不是人们离开了港岛,而是港岛抛弃了人们。

同船的渡客,谁又真的坦坦荡荡,心中无一点恶?

下船后,他压低帽檐,跟着她穿过渔村街市,两簇脚印最终消失在浸信会门前。

教堂里此刻除了他们,并没有别人,他却隔开两条长椅坐着,双手合十。

进教堂的人,须先跟上帝对话,再和人对话。她却不是,在他闭目祷告的瞬间,她已换了座位。

“你看,我们坐一条船,走一条路,住一间屋,睡一张床,没人敢说我们不是一路人。”

她在他身边坐下,目视前方道:“至少,在上帝面前,我们都一样。”

知道自己先前的行迹都暴露,他反倒平静,没有选择落荒而逃。他睁开眼,把肩膀沉低,在桌底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指腹冰冷,摊开她的手心,在上面写画着。

“不听话,跑来香港。”

“谁让我跟定你了。”

她转头笑了笑,“不管你是贫是富,是好是坏,是生是死……我都认了。”

莎翁说:因为她生的美丽,所以被男人追求,而因为她是女人,所以被男人俘获。

而他今日要说,因为她是宋瑾瑜,所以被男人敬仰。

他再忍耐不住,在这个神圣的地方,在主的注目下,他们旁若无人的亲吻。

这个吻没有情-欲贪念,没有欲望撕扯,只有孱弱的气息交互,他的手握在白细的后颈上没有松开,拨开缠在她唇上的发丝。

“可惜没有人会祝福我们。”

“上帝会的。”

“我是个坏人,不值得拥有你。”

“我不是好人,你也不是坏人。”

他好笑的问,“那我们是什么?”

他在问她,也在问上帝。

她答复他:“是男人和女人。”

男人和女人,多简单的回答,多简单的故事。他们在人世相遇,相互倾心,再挑上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在教堂许诺终生。

随后他陷入了沉默。想到以后,想到无数种圆满的可能,甚至这些早在他第一次见到她时便已想过。他的心震颤了一下,不知该高兴还是该绝望。

她特意从港岛到长洲,只为看一眼他长大的地方。他没有时间陪她走遍整座岛,唯有开始讲述自己的故事。

“从前有一个男仔,生性顽劣,从不知道什么叫做归属感。家里的三层洋楼每个物件都精贵,却毫无温馨,家里的女人不是他阿妈,到处克扣打压,连菲佣也被收买,每日见家庭教师的次数比见阿爸的还要多……”

“他常常旷课逃学,不是因为厌学,而是为去嘉林边道见一眼阿妈……”

“男仔的哥哥在上学路上被绑架,全家人焦头烂额。所有人都说绑匪是为了钱,毕竟那时社会动荡,经济低迷,抢银行金店屡见不鲜……那年他十岁,没人愿意告诉他真相,阿爸不会告诉他,报纸不会告诉他,除了一个叫做魏秉义的人……”

“这个男仔在一夜长大,知道所有事都有因和果,知道为什么阿妈再没有回港去看他,也知道了原来他一直在谎言中长大。终于他鼓起勇气迈出了第一步,就是离开香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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