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香见他脸色苍白，关心道：“师父，你没事吧？”
“没事，你们先去吧。”
众人有些狐疑，却还是劈华山为重，先行离去了。
华山裂，天条出世。
杨戬没想到他还能再睁开眼，先是一愣，再是疑惑地低头检查伤口应在的地方，目光骤然停滞——一只猴子躺在自己身边，身体已经凉透了。
杨戬颤抖地伸出手，他一眼就能看出这是齐天大圣的死后原形，迷茫地搂着猴子坐在地上呆滞了许久。
替死咒。
他缓缓张了张口，几乎说不出话来，许久才从嗓子眼里吐出模糊不清的几个字来，眼睛里已是蓄满了水，“孙…悟空……？”
世上有多少人能做到眼睁睁看着挚爱之人死在自己面前？杨戬不能，但他忘记了孙悟空也不能。
杨戬疲惫地闭上眼。
原来，被人爱着，是会感觉痛的。
“……从那之后，主人与以前表现并无太大差别，但我能感觉出来，他过得很不好。”哮天犬泪眼汪汪，抽抽嗒嗒地哭着。
先前还吵吵嚷嚷的三人安静下来，殿内只剩沉默。
玉帝抬手按突突直跳的额角，有些头疼，“罢了，未想出更好的办法前。你们就设法多陪陪杨戬吧。或许顾及到亲情能有所好转。”
事情未有明显起色。
玉帝先前对杨戬记忆的两次干预使他的病情愈发紊乱严重了，有时他伤心得厉害，下一秒又可以完全忘记发生过的事，记忆混乱异常。却也打不得骂不得，沉香天天过来盯着他，防止他偷溜出去不知又干些什么来不小心伤着自己。
今日的阳光很和煦，光天化日之下正适合干一些伤天害理的事情。
沉香以手臂撑在门前，扶着木质门框，堪堪把正欲出门的杨戬挡在门槛内，“舅舅，干什么去？”
杨戬目光狠戾，“我要去杀了刘彦昌！”
“……”
“怎么，你有意见么？”
沉香作苦大仇深状，“好，杀杀杀！杀了刘彦昌！这种事您不必亲自去做，沉香来。跟我回去吧，好不好？”
“让开。”
“不。”
“……”
正一筹莫展时，杨戬突然又道：“东海四公主的魂魄没了。”
沉香：？？？
杨戬担忧道：“她的魂魄很虚弱，必须钻进这个鼎里。”
沉香终于听明白了，心想，我去哪给你找四姨母的魂魄去？！
杨戬见他不语，抬腿又要走，沉香只能咬咬牙道：“好！我去给你找！”
沉香叫上杨婵，以“思念至极”等名义邀请四公主去圣母宫做客。
东海四公主一脚踏进鸿门宴。
“……”听心一脸茫然，“你们是说要我钻进这个鼎里？”
“是的，舅舅是这么说的没错……”
“为什么二郎神会要我进这个鼎里？”
杨婵道：“许是二哥对你一直心里有愧，现在他病了，总想着把以前的遗憾补上。”
比方说杀了刘彦昌。
听心恍然大悟，犹犹豫豫道：“哦，可是……”
话没说完，猝不及防被沉香拿鼎直接罩头按了进去。
“……”
“对不起了四姨母，我知道您恨舅舅，但是我不能放任他病下去了，委屈您了QAQ”
“哎呀你这孩子，怎么能不经过你四姨母同意就把人抓进来？”杨婵嗔怪道，“……还不把你四姨母盖子盖好了，外面风大，路上别着凉了。”
“……”
两人如此做作一番，心惊胆战地带着有苦不能说的东海四公主回了真君神殿，还没松口气，沉香又面色凝重地出来了。
杨婵捏了把汗，“又怎么了？”
“……舅舅说要抓了天蓬元帅进私牢，抓了铁扇公主逼迫牛魔王杀百花仙子，还说要去把玉树砍了。他为什么要砍了玉树？”
第4章 俺回来了！
两人对视了许久，“娘，舅舅还要杀了爹。”
杨婵叹了口气，二哥至今要求的所有事情中除了杀死刘彦昌以外没一个好办的。
“……算了，你去陛下那汇报一下，接下来的让娘来。”
杨戬正在审阅天条，眉头紧锁着，深深思索些什么。
杨婵信心十足地走至杨戬面前，心道，就是因为这些东西看多了才会被洗脑，干些残害他人的事情，不如多花些心思于风雅礼乐。
“二哥，这是我新得的琴，我来教你弹吧？”
她谈了一曲，故意挑了个调子缓慢容易学会的，琴音婉转动听，“二哥，你来试试。”
杨戬坐下，指尖跳动，不仅弹了出来，更添加了不少繁复的细节，弦歌绸缪，外人听不出来其中弯弯道道，只会觉得琴音更好听了许多。
“……没想到二哥弹琴有此等天赋。那我教你刺绣吧，你看这鸳鸯得……”她给了杨戬一件绣料，自己执着针刺起来。
杨戬沉吟片刻，松开了手，那针就自己在织物上绣起来，动作轻盈迅速。
“二哥！你干什么！”
“刺绣啊。”杨戬拿起先一步绣完的图，笑盈盈的，“三妹你看，好了。”
“……你这样，你这样，”杨婵憋了半天，才说了一句，“你这样没有灵魂！！！”
杨戬神色茫然，“能省事为什么要自己来呢？”
“……”
杨婵泪流满面地回了凌霄宝殿。
沉香心里咯噔一下子，“娘，你怎么了？”
“嘤嘤嘤，二哥欺负人，嘤嘤嘤。”
“……”
玉帝负手立着，面色沉重，“朕看只能如此了。”
杨婵含泪道：“陛下还有什么办法？”
玉帝怜悯地看了他们一眼，“朕会用你们来威胁他，如果他不继续为天廷卖命，他死的时候朕拿你们给他陪葬。来人呐，把杨婵母子抓了！”
“……”
正在这时，一个天兵忽然神色慌忙地跨进，顾不得礼数地禀报，“陛下，二郎真君离开真君神殿向下界去了！”
玉帝神色瞬变，直接追了出去，“不好，杨戬病情不稳定，加上之前被朕强行拉进回忆中数次，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三人火急火燎地追了上去，见杨戬在刘家村落了地。
杨婵心里一沉，看来彦昌注定逃不过这一劫了……
杨戬在溪边徘徊不前，并未去寻刘彦昌的麻烦，场景瞬息万变，身边竟多了哮天犬和孙悟空。
沉香疑惑道：“这个哮天犬是真是假？”
玉帝躲在灌木中答道：“除了杨戬都是他自己弄出来的幻象。”
只见孙悟空凑近杨戬耳侧说了什么，惹得杨戬竟然轻轻笑了起来。
“他们这时候就那么熟了？为什么后来师父和舅舅……”
他明明记得当初师父是为了自己才和杨戬反目成仇……
众人又悄悄挪近几步，这下能听见声音了。
哮天犬汪汪叫了两声，似乎是想把斗战胜佛赶走。
杨戬搔了搔黑狗下巴以示安慰。
而孙悟空见了他这样，居然耍起了无赖，也效仿哮天犬双手撑地蹲在杨戬跟前，仰起头拖长了音，“我——也——要！”
杨婵噗嗤笑了出来，“大圣人前威风，在二哥面前倒变了个模样。”
杨戬抱着玄色折扇，风吹动他额角碎发在深沉乌黑的眸子留下虚影，显得温和又无害。他默默不语地盯了猴子一会儿，也在他毛茸茸的脸颊上勾出指尖轻挠了两下，孙悟空舒服地微微眯起眼，忽地被杨戬抬起下巴低头吻了过来。
耳边传来他低沉悦耳的嗓音，“乖，沉香要来了。”
孙猴子很好哄，得了甜枣后一转眼隐匿了身形不见了。
杨戬面前化为了少年时的沉香。
沉香看着那时的舅舅为自己戴上金锁，神色怀念又迅速黯淡，之前从未有人这样认认真真给自己过生日，当身边同龄人围在一张桌子上吃着长寿面，自己说不渴望是假的，那时舅舅送他象征祝福的金锁，他内心雀跃。可也正因为此，遭遇背叛才更不能忍受。
那块金锁，后来去哪了呢？
相较于现在的心情复杂，少年沉香心里藏不住事，抓着金锁满眼写着惊喜，询问他谪仙似的舅舅，“金的？”
杨戬忍俊不禁地点点头。
“舅舅，有你真好！”
爱恨情仇皆是后话。
彼时少年拽着人袖子缠着杨戬撒娇要他每年都要来看自己，杨戬拗不过他只能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