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妃晋级手札(清)(57)

保成皱着脸反驳,“有,宫中有湖。就在坤宁宫后面,我记得的。哥哥,我们去吧,我还没见过冰钓。”

坤宁宫后殿,两亭榭之间,确实有块有水的地方。但称不上湖,顶多算个小池塘。保成闹腾得厉害,太后与承祜说话也说不清净。太后素来好脾性,也不生气,反而笑眯眯的招呼了保成到自己身边,说是亲自带他出去看冰钓。早有伶俐的小太监看主子的眼色,一溜跑出去找人在小池塘的冰面上凿冰挖坑,准备木桶吊杆鱼饵,布置亭榭烧炭盆之类的。太后要带阿哥们去后殿亭榭,青梧和妃嫔们自然没有坐在屋内取暖享福的道理。满屋子穿金戴玉的女人缀在太后与两个阿哥后面,抱着汤婆子踩着雪,被凛冽寒风刮得瑟瑟发抖。两个亭榭都挂着厚厚的挡风帷帐,一大一小对立着,中间有条雕花游廊连通。太监懂事的在大的亭榭边上,挖了个水缸口大小的冰窟窿,方便亭榭里的主子们看得清楚。太后带着两位阿哥及嫔位以上的妃嫔,以及同样出生蒙古博尔济吉特氏的宣贵人,进了大的那座亭榭。像晨音这种低品级的妃子,则去了小的那座亭榭。安嫔临上游廊前,下意识的转头看晨音,那模样应是还停在四神祠外那场对峙中没回过神来。晨音懒懒的和她对视一眼,安嫔脊背霎时僵住,忙不迭的回过头。晨音这才找了个角落,背过人,悄悄招了借口回宫去给她取手炉的汤嬷嬷来,轻声问,“你走这一趟,可有探听到那边有何异常?”

汤嬷嬷面色如常的把手炉塞给晨音,声音却隐隐发紧,像是被外面风雪卡了嗓子,“小主恕罪,奴才无能,没找到人。”

“两个都没找到?”

晨音佯装低头整理斗篷上的风毛,掩住眸中转瞬即逝的不安。之前,晨音从莲千的言语中窥得莲千别有心思后,担心她蠢得害了承祜兄弟。便取了个巧,用上辈子的经验,轻而易举往莲千身边安了两个眼线。方便探听莲千的动向,随时准备应对法子。莲千这段时间都很安分,没做什么逾矩的事。饶是这样,晨音仍不敢放松戒心。所以,在看见莲千突然领着承祜兄弟到坤宁宫给青梧请安时,她几乎是即刻警惕了起来。让汤嬷嬷找了理由出坤宁宫,去找两个眼线打听情况。“都没联系上。”

汤嬷嬷悄声说,“小主,这两人,怕是废了。”

晨音没吭声,扭头朝对面的亭榭望去。不曾想,隔着帷帐,正好隐约看见,有人自亭榭边缘滚下,伴着一声尖叫,直直坠在小太监们刚挖开的冰窟窿里,边上的几个小太监都没反应过来,那抹宝蓝已经掩在重重寒冰之下了。宝蓝……是承祜。晨音惊了,劈手撩开帷帐。对面亭榭的帷帐几乎和她同时掀开,晨音看见,青梧半个身子探出亭榭,惊恐着一张脸,吊在廊椅外,胳膊长伸。那姿势,谁也说不清,到底是她推了承祜,还是她想救承祜。喊叫声接二连三的的响起,有叫‘承祜阿哥’的,也有叫“皇后娘娘”的,还有叫“太后”的。保成哭着喊着要往冰面上扑去找哥哥,太后搂着他的小身板,一个劲儿的念‘阿弥陀佛’,妃嫔们则七嘴八舌的在宽宥太后。晨音心间发沉,顾不上那么多规矩礼仪,提着裙子往承祜坠落的冰窟窿跑。佟贵妃和晨音几乎是同时到冰窟窿边上的,两人在无意中对了一个眼神,又快速别开。佟贵妃板着脸,急切中不乏镇定,指挥太监把承祜从冰窟窿捞出来。承祜面色青紫,已是出气多进气少,眼睛都睁不开。他身上沾了水,碰上这天气,几乎是瞬间凝成了个薄冰柱子,眼睫毛下都挂着冰。晨音赶紧解了自己的斗篷递过去,佟贵妃却比她更快。小太监顺手接过佟贵妃的斗篷,把承祜裹了个严严实实,抱着人拔腿就朝殿内跑。太后领着一群妃嫔及保成乌拉拉的跟了过去。只剩青梧怔在亭榭里,冬日寒风夹着鹅毛飞雪四下灌进来,像是白花花的利刀子,在一刀刀剜她的皮肉。一张原本还算清丽的脸,莫名有几分狰狞。青梧不敢置信的低头,望着自己僵得几乎没知觉的胳膊,眼中有迷茫、怨恨、惊恐……丹朱焦急的唤她,她却始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良久,“哇”的一声,咳出一口血来。

第43章

皇帝正在太和殿赐宴诸臣,惊闻承祜跌落冰湖,昏迷不醒,阴着脸匆忙赶去乾清宫偏殿。保成早已哭累了,却死活不肯松开哥哥的手,跪坐在榻前抽抽搭搭,一张小脸憋得通红。佟贵妃蹲在他身边,正半搂着他轻哄。太后捏着串佛珠在外间不停来回走动,见到皇帝来,跟找到了主心骨一般。“皇帝啊,你可来了,快进去看看承祜吧。”

太后眉头紧锁,“这一会儿的功夫,已经烧得说胡话了。”

皇帝三两步跨进内殿,见承祜双目紧闭,面色呈不正常的赤红,嘴里颠三倒四的叫着“额娘”“难受”之类的话语,心中一痛。皇帝微微阖目,周身气压逼人,从牙关里挤出句话来,“阿哥情形如何,多久能醒?”

几个太医跪在他面前,头几乎埋到领子里,喏喏地回,“奴才已经开了祛除风寒,平息高热的方子,一帖药下去,相信阿哥很快便会醒来。”

皇帝肃着脸,没再多问。压着满腔滔天怒意,弯腰哄了保成几句,让莲千把他抱下去。自己坐在榻前,亲自拧了帕子给承祜擦拭。佟贵妃轻声唤他,“皇上,臣妾来吧。”

“不必。”

皇帝替承祜掖了掖被角,这才沉郁着声,“贵妃,你把今日之事,一字不漏讲给朕听。”

承祜落水时的情形,好多双眼睛都看见了。无论如何,与坤宁宫主子都脱不了关系。禀事的太监权衡之下,两边都不敢得罪,只挑了些浅显情况说。皇帝又岂是那等随意让人蒙蔽的傻子,直接点了在场除青梧外,位份最高的佟贵妃回话。佟贵妃避重就轻,先说了是保成想看冰钓,至于承祜为何会落水,“当时承祜与皇后坐在暖亭东侧说话,臣妾在西边听太后讲佛,并未留意。等听见动静回头时,承祜已经跌进冰窟窿里了,半个身子吊在暖亭外。”

佟贵妃微妙一顿,又接着道,“皇后良善,平日对诸位阿哥公主皆疼爱有加,此举定然是想救承祜。”

皇帝没吭声,摆手吩咐佟贵妃替他送太后回宫。独自静坐在承祜榻前片刻,目光虚落,且缠着难以言喻的复杂。静街鞭一路从乾清宫响至坤宁门前。皇帝跨下銮驾,略过跪迎的宫人,携着一身煞气,径直入了内殿。青梧背靠床头,频繁咳嗽着,捏在手里那张雪白的帕子,已经被鲜血染出几朵红梅。还算年轻的面庞,隐隐竟呈现出一种青灰的死气。见到皇帝来,青梧丝毫不觉意外。自己擦了擦嘴角溢出的血迹,努力坐直身子,用眼神示意丹朱把伺候的太医和宫女们带下去。丹朱眼眶绯红,几次摇头。她的反抗,却都掩在了青梧无声的坚持下。片刻功夫,内殿只剩下帝后二人。沉默的河流静静流淌,青梧愈来愈沉重的呼吸,分外突兀。更突兀的是,她喉间含糊沙哑的笑声,“皇上不说话,臣妾怎会知你是来兴师问罪的。”

“皇后!”

皇帝面色微动,“你少时入宫,你是什么人,朕心中有数。承祜落水之事尚存疑点,朕会细查,给你和承祜一个交代。”

青梧像是没抓住皇帝话中的重点,反倒是问,“那么,在皇上眼中,钮钴禄.青梧到底是什么人?”

不待皇帝回答,青梧已自顾自的说了下去,“钮钴禄.青梧——遏必隆之女,鳌拜义女,虽出生高贵,然家族式微,体弱多病。无外戚后患,亦无子嗣纷争,乃继后之不二人选。皇上,臣妾这颗随你心意打造出来的棋子,你用得可还满意?”

皇帝面无表情,心中却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并未正面回答青梧的问题,“皇后,多思伤神,你安心养病。朕说过,会给你一个交代。”

青梧笑得讥诮,“想听皇上一句实话可真难。那罢了,臣妾告诉你一句实话吧,总不能让你大雪天白跑一趟。”

“是我,是我推了承祜。”

青梧心绪翻涌,一句话说得起起落落,唇角又溢出些许刺眼的殷红,她依旧在笑,满眼是快意,“皇上,这步棋,你失算了。”

-康熙十六年的冬至节,风雪搅动世间,紫禁宫墙内,毫无预兆地变了天。承祜阿哥落水昏迷,用药后虽已醒来,但高热迟迟未退,乾清宫偏殿内,咳嗽声声,高低不断。不过短短几天功夫,原本健壮的孩子,已是连说话都费劲。皇帝震怒,发作了不少御医。承祜身边伺候的宫人,除了仁孝皇后的旧仆莲千与满绣得以幸免,其余皆被当庭杖毙。宫内甬道的颜色被浸染得比檐上的朱红漆还要艳几分。与此同时,坤宁宫的宫人,也悄无声息的换了一批。不多久,又传出坤宁宫娘娘缠绵病榻,无法起身的消息。皇上让坤宁宫娘娘闭门安心静养,又下旨点了佟贵妃全权处理六宫事务,实际上是变相架空软禁坤宁宫娘娘。冬至节那日,后宫众妃虽都在场,但承祜落水究竟是何内情却无人清楚,有那嘴碎的存心叨咕几句,结果被皇帝雷霆手段震慑,再不敢提及当日情形半字。皇帝连坤宁宫都处置了,她们这些小角色,可不敢去摸老虎屁股。后宫最近分外安静和谐,连最能蹦跶的安嫔都老老实实窝在储秀宫中。晨音去找她时,她正有一搭没一搭摆弄妆奁盒子里的首饰,无精打采。见到晨音,安嫔柳眉倒竖,警惕两个字明晃晃写在脸上,“你来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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