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怀疑,是确定。慈宁宫的老祖宗信佛多年,不愿意手上再沾血腥,索性从根子上把我的念头绝了。”
青梧笑得轻蔑,眸中却满是凄凉。晨音慎了慎,盯着窗外络绎不绝的人流,轻声道,“这事儿里面还纠缠了仁孝皇后的死因,怕不止是太皇太后的手笔。”
仁孝皇后是太皇太后亲手挑来平衡朝中势力的,仁孝皇后一死,朝中平衡便会打破,以太皇太后的胸襟考量,不可能对她动手。“自然。后宫这几年添了不少阿哥,母凭子贵,子凭母贵,多少人眼巴巴等着一步登天,就是不知是谁在其中搅混水了。今日找你来,除了我着实憋得慌,想找个人听我叨叨几句外,还有一桩。”
青梧坐直身子,目光落在挂画上,带着丝丝凌厉,“我在宫中稀里糊涂被人害了多年而不自知,多谢你让我活了个明白。我钮钴禄.青梧也不是那软性子的,既有人敢把我当刀子使去害仁孝皇后,那便别怪我这把刀会反噬。我知道你与仁孝皇后交好,所以那日才会特地来提醒我。放心,我早晚会给你,给承祜兄弟一个交代!”
青梧看着清浅文雅,骨子里实则很有满族女儿的手腕魄力,否则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查出云婠有问题,且还直接把矛头指向了慈宁宫的太皇太后。晨音蹙眉,上辈子青梧当上皇后不过半载便离世了,太医都说是身子孱弱的缘故。当时她进宫不久,也是亲眼见识过青梧身子骨到底有多差的,自是信了这番说辞。如今想来,未免可疑。青梧当时会不会察觉到了什么,才会遭人毒手……晨音眸色一凛,“娘娘,逝者已逝,生者更应该珍惜眼前。晨音那日并非想找您出面讨个公道,而是想提醒您,留意身边的人,万事当心!”
仁孝皇后的死因牵连甚大,不管是青梧还是莲千,在没有绝对的自保能力之前,万不能轻举妄动,以免招惹祸端。晨音也不知道青梧到底有没有把自己的话听进去,见青梧凝着窗外走神,行了一礼,轻悄退出雅间。秀珠已带着车夫在外等候,晨音一脚踩在脚凳上,隐隐听见远处有尖叫声。撩帘子的手略顿住,与车里两个男人对视一眼,睫毛轻颤,若无其事的跨进车里。秀珠紧接着爬上去,晨音早有准备,一把捂了她的嘴,示意她别出声。
第33章
马车掉头走了一段,把喊杀与尖叫远远抛在身后,晨音这才松开惊魂未定的秀珠,与车里两位不速之客面面相觑。沉默片刻之后,皇帝右拳虚握,抵在唇边轻咳一声,主动解释道,“方才街上有心怀不轨之人意图行刺,朕与容若情急之下,随意上了一辆路边的马车暂避,没想到竟是你的。”
他们上车时车夫正好不在,谁知后来车夫打哪里冒出来,扬鞭催马就走。他们本想阻止,但又怕贸然露面先不先被人发觉,坏了今日计划,所以只能任由车夫带着他们走。“嗯。”
晨音了然点头,那阵骚动估计正是皇帝的随从与刺客打斗时传出来的。幸好青梧留在了茶肆,不然肯定也得跟着皇帝一起被追杀。“等出了这条街应会安全不少,您去哪处,我让车夫送您?”
这车惯常是晨音出行用的,若只有她与秀珠主仆,内里空间还算宽敞。如今冷不丁塞进两个成年男子,一下子逼仄不少。说话时,甚至能感觉到对方喷出的呼吸。“爷,我府上离此处只有两条街,如今情形未明,不然先去哪里等候消息?”
纳兰容若低声与皇帝商量。皇帝踌躇片刻,点头。这伙人比他预计之中还要凶悍,此地确实不宜久留,遂叮嘱晨音,“前面找个地方,你带着你的丫鬟先下去。”
晨音颔首,也不问因由。左右坐在皇帝这个位置,是招人恨的。她又没本事帮他,便只能保全自己不被祸殃池鱼。车夫虽意外自家主子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要下车,不过还是听话的把马扯停在路边,正准备搬脚凳。说时迟那时快,旁边巷子里突然冲出一架垒满砚台的马车,不要命的朝他们撞来。马儿的嘶叫里夹杂几声车夫的怒吼,晨音几人还未来得及反应,左侧车壁便被猛烈一撞,直直朝右翻到。皇帝与纳兰容若正坐在右边,晨音与秀珠往他二人身上栽去。皇帝眼明手快的撑了一下,堪堪避开晨音。似又觉得眼看晨音正面撞上车壁不太妥当,遂大力提溜住了晨音的后领。“纳兰……”
无数厚重的砚台破开左侧的车壁,毫不留情的往几人身上砸来。嘶鸣、尖叫、闷哼,皇帝的声音被压在最底下。事发突然,晨音仍旧保持背对的姿势,只觉得从后脑勺到脊背,连骨头缝都被坚实的砚台砸得生疼。当然,最难受的还是被皇帝勒住的脖颈,她快不能呼吸了。晨音头脑发胀,想叫皇帝放手。皇帝却会错了意,嘴唇飞快动了几下。一咬牙,躬身把晨音牢牢实实罩在身下,晨音被裹在温热的怀里,耳边隐约听见一句“麻烦”“……”
晨音实在受不了了,五官皱成一团,不安的摇头,后脑勺“嘭”的一声,直接撞上了皇帝的脑门。皇帝被撞得眼冒金星,龇牙倒吸一口冷气,俯在晨音耳边轻声呵斥,“少娇气,疼朕都给你受了,还闹腾!”
“……”
车内砚台滚落的动静未停,外面似有脚步声逼近。皇帝与纳兰容若交换了个眼神,悄悄立起身子,顺便放开了晨音的后领。两人手里握着不知从何处抽出的软剑,待那脚步声越发清晰时,猛地破车腾身跳出。动静之大,震得马车几乎全部散架。瞬间功夫,刀光剑影,缠斗到一处。晨音捂着脖子平息了片刻,一边从砚台堆里扒拉秀珠,一边分神偷觑外面的情形。离马车大约十来步的距离,皇帝养在暗处的侍卫不知何时也现了身,正拼命护着皇帝。然而刺客显然也不是吃素的,两方僵持不下,战况激烈,一时难分伯仲。但以晨音对皇帝的了解,他必准备了后手,不然也不会这样高调露面,好像要故意把刺客吸引过来一般。“秀珠,秀珠你还能不能走?”
晨音悄悄贴着秀珠耳边问。再在这里待下去,若那些杀红眼的刺客打过来,顺手给她们两刀那可就遭了。秀珠瘪着嘴,狼藉的脸上还挂着泪珠,闻言只是傻愣愣的点头,明显吓坏了。晨音轻手轻脚从车里爬出去,又回身把秀珠接出。两人弓着腰,悄悄往边缘挪,躲到街对面一棵巨树后头。大概半盏茶的功夫,东边街上突然出现几骑,有人高呵一声,“快跟上。”
紧接着,手持兵刃弓箭,甲胄整装的兵士乌压压从街头转角处涌了过来。刺客惊觉形势不对,转身想逃。殊不知身后何时也涌出一队兵士,给他们来了个前后夹击,领头的正是福全与常宁。眼看上天无路,下地无门。刺客们索性狠了心,双眼猩红,不要命的往皇帝等人身上扑,死也要拉个垫背的。福全见状,厉呵一声,“不许放箭,保护皇上!”
忙翻身下马,提刀加入战局。刺客都是存了死志的,只要还存一口气,怎么也不肯轻易放过皇帝。皇帝侧身踢开一人的长剑,还未来得及收势,便觉察出身后有阵凉意,一柄匕首已抵到了他的后腰。迅速回头,只见那刺客狞笑着,臂上做出使劲的姿态。说时迟那时快,斜面突然飞来一支箭矢,直直射穿了刺客的后背。皇帝趁机一把握住刺客的手腕,缴了匕首。僵硬的转过身,冷眼瞧着穿过刺客皮肉的血红箭头。方才他与刺客隔得太近,冒出的箭头几乎破开他的衣物,抵到他的背心。这力道,若再大上些许……皇帝一脚踢开那刺客,抬头看向不远处挽弓的常宁,面色如常。双方对比悬殊,没花多大功夫,刺客尽数伏诛。福全看了眼皇帝带血的左臂,目露担忧,“幸好只是轻伤,若再严重些,我该如何给老祖宗交代。”
常宁高声应和,“是啊,皇兄本没必要以身犯险设计引他们出来的。你看中途还险些出了岔子,幸好我们赶来得及时,没闹出大事来。”
福全微微蹙眉,正想示意常宁别多嘴,又听常宁啧啧两声,“吴三桂这两年眼看气数将尽,却又不知道认命,还出阴招,派人来刺杀京中王公亲贵泄愤。也不仔细想想,就他派来的这些小喽啰,多给我们两日,拾掇起来不过是捎带手的事。他……”
越说越不像样,福全忙开口打断,“老五,那边好似有个活口,你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