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的萧子君的手上身上带着暖意,那个少年一起来就直直地往他怀里钻。管事的和两个守卫跟着萧子君出来了,萧子君抱着怀里的孩子从他们身侧而过,要把他带回帐篷里,他刚走过去,就听到管事的在后面说道:“萧公子,你救得了一个人,救得了一千人吗?救得了这一千人,救得了多少一千人?如今已经纷乱,你若不想服软就得铁石心肠!”
萧子君脚步不停,一句话没说带人回了帐篷。
安顿好了那个少年,他坐在桌前把折起的纸又打开,平摊在桌面上,对着面前的人说:“你去告诉钟离邑,我可以写,你让他们都回去,给他们御寒的衣服。即使要他们干活,也要让他们吃饱穿暖。”
萧子君说完,拿起桌上的笔,笔尖蘸饱了墨,在空白的册子上写下第一个名字“萧子君”。他誊抄了一会,在萧山弟子里抄到了宣闻的名字,心底泛起一阵难过,笔下不停歇连带着抄了下去。过了几行,他誊到方远的名字,忽然停笔,看着帐篷的帘子溜开了一条缝,外面的人都撤干净了,开始飘起了大片的雪花。
他不禁在心里想,又下雪了,方远,此时你会在哪呢?
第66章 逢生
阁楼的茶馆里沏开初春的第一杯新茶, 小二将牌匾和门栏擦了好几遍,半月未开张就积了好一层灰。时辰尚早, 店里没几个人, 二楼的窗户旁坐着两个人, 一边喝茶一边闲聊,这个茶馆的位置很好, 从二楼能看到江北的街道。
那人品了一口茶,朝外面望了一眼:“来人了。”
有一小队人从西边过来, 正好停在茶馆楼下。为首的人很壮实,穿了件宽大的袍子, 左手微微露出来扶在腰间的一把刀上。
“搜人, 符合要求的全部带走。”他身后的一队人散开来,挨门挨户去搜他们要的人,不一会拽过来好几个, 有男有女, 都是年轻人。
茶凉了, 那人随手倒掉,重新沏了一杯。
“平州城的人越来越猖狂了。”
对面坐的人掩面小声说:“可不敢乱说, 这个人是钟离邑的大徒弟左丘乘。平州城总派从江北迁走之后,分地管辖,左丘乘现在就分管江北区。”
“迁走?”那人捕捉到许些字眼, 反问道。
“你不知道?不是江北人?”
半晌,那人放下手里的杯子,拇指摩挲着杯沿, 好像没有兴趣再喝了,语气里透着些冷漠:“很久没回来了,不太清楚。”
“说起来也有好几年了,起码得五年之前,钟离邑吞并几大门派世家之后便扩建平州城,从江北开始朝着萧山的方向,”他顿了顿,准备说的细点,“萧山知道吗?”
“嗯,接着说。”
“江北到萧山,途径的小门小派皆划归平州城管辖,最终在萧山建了一座万平宫。听说这个万平宫用了三千弟子耗时三年才完成,左丘乘时不时就在城里抓人送过去当劳力,这几年江北人没少受他欺压。”
茶楼底下的人越聚越多,甚至还有七八岁的孩子也被拎过去站着。
那人看了一眼:“你不是说那个什么宫三年就建好了吗?他怎么还抓人?”
“男的,拉去当个端茶送水的小仆,小孩拉去当新弟子,至于这些女人……”对面的人顿了顿,“左丘乘好这口儿。”
他说完发现那人抬头与他对视了一瞬,一双眼睛乌黑发亮,明明生了一张极好看的脸,却一副淡漠的样子,让人亲近不起来。
“这修仙门派的事儿咱们也都是听说的,闲时图个乐子,是真是假谁知道呢。前几年,听说萧山那个萧子君一夜之间死了大徒弟,二徒弟失踪了,钟离邑还逼他亲自监工把萧山改建成了万平宫。就因为这事,说书的都赚疯了,我这小店请个说书先生,一天都赚这个数……”
“啪”的一声,他话没说完,那人把手里的茶杯捏碎了,茶水顺着手滴到地上。
意识到自己说的多了,他赶紧闭了口,伸出去比划的手缩了回来,还没等他说什么,那人把碎碴丢在桌上,略显随意:“杯子太差,该换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茶楼底下传来一阵骚动,被拉来的人比刚刚又多了一些,男男女女分开站好。原本左丘乘点够了人准备走,人群里突然冲进去一个老头儿,造成了一点混乱。
左丘乘揪着老头的后领子:“老东西,你乱跑什么?”
老头儿反过身子来就攥住了左丘乘的胳膊:“仙人,我们不是江北人啊,我们只是路过这,我儿子和小孙子不能跟您一起去,仙人放过我们吧。”
左丘乘似是对这两句“仙人”特别满意,语气放平和了些:“你放心,遇上我是他们有仙缘,带走。”
他松开老头儿带队要走,老头儿在后面不依不饶,拽着他的宽袖直接跪了下来,他这一拉一跪把左丘乘右边袖子从肩上给拉了下来,里面是一条软瘪的袖管,他的右胳膊是断的!
左丘乘看着自己右胳膊露出来一截,一下恼了,对着老头儿的胸口就是一脚,把他踹了好远,倒在地上半天起不来。
人群里响起一长一幼两个声音。
“爹!”
“爷爷!”
茶馆里的人渐渐多了,有不少是专门看热闹过来的,这里可是个好位置。
“这个左丘乘早几年胳膊就断了,也不知道是怎么断的,这几年排面大了,谁要是敢看他那胳膊一眼,他要把人眼珠子挖出来。”他说的津津有味,那人听得心不在焉,他看着楼下老头儿摔倒在地,从他的领口处掉出来一个东西。
一个串起来的小翠珠,珠身上有四个金点。
“你说他们修仙之人,就不能给自己再弄个胳膊……”他低头给自己倒杯茶,一抬头对面那人早没影了,桌上只留下一块银子,他伸手拿过来放嘴里咬了下,乐道:“还挺阔绰啊。”
左丘乘把宽袖扯了扯,没打算放过地上的人,他俯视着:“老东西,你是真活腻了。这么着急死,不如我送你一程?”
他抬脚朝着老头儿的胸口用力踹过去,老头儿一把老骨头爬起来没那么利索,惊恐的看着那一脚要落在自己身上,估计一条老命要被踹没了。
左丘乘一脚踹下去的瞬间,感觉脚底有风似的,猛地将他一掀,把他整个人掀飞在空中,他在空中翻了个翻想落地稳住身子,结果落地时被一股力量狠狠一推,擦着地面向前滑行数米才停下。刚停下,一道带着杀气的气息直冲他击来,他的宽袖外袍被撕的粉碎,一条空空的袖管垂下来,叫所有人看的清清楚楚。
左丘乘慌忙从地上爬起来,左手抽出腰间的刀:“谁,滚出来打!”
那人没想着在暗处躲着他,等左丘乘的话落音了,他从围观人群里现身出来,略过地上躺着的老头儿,身形快到左丘乘只看到几缕残影那人便到了面前。
他穿了一件黑紫色的衣服,外面是个大大的兜帽,一张脸掩在兜帽里,看到左丘乘的面色有些不好,他笑了:“我看你这么着急死,不如我也送你一程?”
左丘乘眯着眼看着面前的人,他喉咙仿佛卡住了。
这个人……左丘乘一眼便认出他来,恍惚了一下却又半天不敢认,眉眼之间是那么熟悉,但那股子神情和笑意又与那人丝毫不同,倒像是从骨子里换了个人。
“是、是你……”左丘乘磕巴的开口。
兜帽里的那张脸一直在盯着他笑,笑的左丘乘背脊发凉,直到自己的左手肘被人握住,左丘乘才反应过来他的身子因为恐惧僵住了。
“不错嘛,还记得我。”他轻抬起左丘乘的左胳膊,“我以前好像说过,你最好不要做一些不仁不义的事,就算做了也不要让我这个热心肠的人看到,否则这条胳膊可能也保不住了。”
左丘乘睁大了眼,这话……当年在平州城的花园里……
他突然感觉到面前这人给他带来的危险感,用力抽回自己的左臂,哪知道那人仅一只手就把他握地死死的,像个钳子一般。左丘乘多年练左手功,左手已经十分灵活,他手腕一转把手里的刀划向那人的手,迫使他放开。
那人右手一抬,指尖未触到刀,刀刃从中间一断两半砸到地上,发出一声脆响,与此同时——
“啊啊啊啊啊!!”
左丘乘从左肩膀到五指每一处关节皆脱臼,他痛的面色惨白,捂着胳膊直直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