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方远和宋简都低头跪在院子里,青须在他们面前来回踱步,边踱步边在他们头上虚点着。
“你们两个小兔崽子,眼里还有没有规矩了?把萧山门矩都忘光了?整个晚修就听到你们那吵哄哄的,我要是不来你们是不是打算掀房顶了?”
“别以为不说话就没事了,说话!”
方远道:“不敢。”
宋简也说了句:“不敢。”
青须冷笑了一声,走到方远前面:“方远啊方远,你还好意思说你不敢,你已经是静思堂的常客了!”
方远有点无奈,他不说“不敢”,那他说什么?梗着脖子说“我敢”,这不是找死吗?
“宋简,你好歹也算方远的师兄,你也跟着他瞎胡闹!”
方远一边听一边嘀咕:明明就是他先挑事的,什么叫跟着我瞎胡闹。
谁知道青须的耳力极好,他严肃道:“你嘀咕什么?当我耳背?我真不知道我当年怎么允了子君收你为徒!你简直就是……就是……”
方远见他就是了半天也没就是个所以然来,好心接道:“就是野猪拱了师尊那颗好白菜,我知道的,您骂过我好几回了。”
“你!”
“可是青须长老,这话可不对了。白菜又不会动,只能站着让猪拱,我师尊又不是白菜,他会动,他有自己的想法,他……”
方远说到一半忽然闭了嘴,迅速低下头去。
青须道:“他什么?怎么不说了?”他转身一看,萧子君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
月光下,白衣出尘,似是要融进月色里,他目光清冷,像一把寒箭直射着跪在地上的人,萧子君缓步走进来,青须见他来了,对他说道:“你来的正好,这两个,你看怎么处置吧。”
萧子君走过来的时候,宋简正好抬头,两人的目光有一瞬间的交集,萧子君淡淡的略过他,直接走到方远面前,他训斥道:“你还真是屡教不改。”
他在后山别了方远,与青须商量那封信的事情去了,两人边走边说正好到了晚修的地方,原本他打算去看看宣闻和方远,谁知道还没到门口就听到屋里打闹嘈杂的声音,接着青须就拽了两人到这来了,前前后后连一个时辰都不到。
“师尊……”
“宣闻去哪了,我不是叫他看好你?”
方远怕萧子君牵累宣闻,如实道:“师兄去帮我取药了。”
萧子君知道他胳膊有伤,没再多问宣闻的事,说道:“说教你不听,叫人看也看不住你,你今晚就在这跪着吧。”他看了眼宋简,又说:“至于你,我等下叫人通知你师尊,看他怎么罚你吧。”
言外之意,我不罚别人的徒弟。
宋简望向萧子君的时候,眼神里有一抹光亮,就在萧子君说出这句话的一瞬间,那抹光黯淡下去,他垂在身侧的手攥紧了衣服,低下头去,抿着嘴一言不发。
萧子君走后,方远端正跪在院子里,宋简也跪着没走,方远好奇地问他:“你怎么不走?又没罚你在这跪一夜。”
宋简道:“要你管?”
方远:“好好好,我不管你,你想跪就跪,那你也别来管我。”
“你要干什么?”宋简问。
“我不干什么,你别这么警惕好不好?真这么跪上一夜,腿都该废了吧,等后半夜的时候我躺一会,你别跟我师尊说哈。”方远朝他眨眨眼。
宋简惊愕:“你一直都是这么不受管束的吗?”
“是啊,”方远锤了锤一直僵着的腰,跪坐在地上说道:“我不受管束,不听说教,哪像你,受罚都受双份,不懂变通。”
“你……哼!”
方远嘴炮上赢了,满意的闭上眼休息。
院子里很静,月光照下来,树影婆娑,过了一会,一人翻过半边的围墙,手里拿着药和纱布急急赶来。
“师兄?”
“我去找你的时候他们说你被青须长老带走了,我一猜你就在这。”宣闻摇摇头,上手把方远小臂上的布解开,打开一个药瓶一边给他擦拭一边问他:“你这要跪到什么时候?”
方远痛的吸吸鼻子:“明天早上吧,嘶,轻点师兄。”
宣闻又把另一瓶药粉均匀的倒在伤口上,最后拿新的纱布包扎好。
等包扎好了,宣闻才道:“那我回去了,你自己小心点,别睡过头让师尊发现了。”宣闻知道,他肯定不会老实地跪上一夜。
方远朝他笑笑:“放心吧。”
临走的时候,宣闻看了一眼旁边的宋简,他闭着眼,两手垂在身侧,腰杆挺的笔直,他的手背上,有一道明显的擦伤,估计是晚上和方远打架时候划到的。
宣闻问道:“宋简,你要不要擦点药?”
宋简睁开眼看了宣闻一眼,又闭上,冷冷地说:“不用你管。”
第4章 山下
宣闻看着倔牛脾气的宋简,也没再多说什么,一提气踏着轻功走了。
“你这倔脾气倒是和我师尊很像,都是那种爱答不理的样子。”宋简听到方远悠哉的说,偏头看着方远,看他已经躺在地上,两手垫在脑袋后面,翘着二郎腿,舒服的要命。
宋简没理他,方远也没怪,闭着眼自己睡去了。
过了一会,大约是睡不着,方远又开口:“宋师兄?”
宋简闭着眼,“我不是你师兄。”
“别呀,年长为尊嘛。左右也无事可做,咱俩聊会天吧?”
“聊什么?”
方远想了想,找了个话题:“你为什么想拜萧子君为师啊?”
宋简从鼻腔里哼了一声:“出言不逊,他是你师尊。”
还真是倔啊,方远只好改口道:“行吧,那你为什么想拜我师尊为师啊?”
宋简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良禽尚且知道择木而栖,想拜一个优秀的师尊有什么问题吗?”
方远心道,确实没什么问题,萧子君早已成为这一代修仙人里的佼佼者,每年冲着萧子君名头来萧山拜师的就不在少数,一些女修们更是挤破了头想见一见萧子君,方远忽然觉得自己这个问题本身就有问题。
宋简接着说道:“在萧山,能有几个弟子不想拜他为师?”
方远脱口而出:“我啊。”
宋简有些惊讶的看着方远:“怎么了?他对你不好?”
“……其实也不是。”方远道:“他待我很好,待师兄也很好,甚至把他所学倾囊相授。虽然面上冷冷清清的,说话也不和善,每次还罚我罚得很厉害,但是在我心里,他是很好的。”
宋简是说不出的羡慕,他偏过头去,酸溜溜的说:“那你还说个什么劲。”
方远看着天上,满天的繁星,他说:“我十三岁来到萧山,正巧逢上拜师大会,也不知道他怎么就选了我当徒弟。之后的一段时间,所有人看到我都要指指点点,私底下议论我,说我这种资质平平的人凭什么能拜到萧子君门下。”
“那时候我一点也不想拜他为师,我又不想名扬天下,干嘛非要他教我,谁能护我我就跟谁。”
宋简嗤他:“也就是你这种人,得了便宜还卖乖。就连宣闻,当年也是我们这批弟子里最出类拔萃的,最后才拜到你师尊门下。”
当年若不是宣闻,那宋简一定是能拜师成功的,一想到这,宋简就意难平,吧啦吧啦一股脑说了很多,无非就是宣闻也是运气好,自己并不比他差云云。
等宋简说完了,转头一看,方远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还翻了个身,宋简气得闭上眼,跪直。
第二天一早,五更天的时候,灵厨道长养的鸡就开始打鸣。方远被打鸣声惊醒了,坐起来揉揉眼,“阿嚏。”
他打了个喷嚏,转头一看宋简居然还跪的笔直,忍不住赞叹道:“宋师兄好腿力啊!”
他软踏踏的爬起来跪好,感觉脑子有些昏沉,然后一低头又睡了。
一直睡到太阳升起来,有几只鸟在不远处的林间叫唤,这才彻底醒了。见他醒了,宋简说道:“方远,昨晚的事……”
宋简一向是独来独往,很少跟人吐露心事,昨晚他一不留神就说的多了,后来想想觉得有些后悔。
方远顿了顿,反问道:“昨晚?昨晚发生什么事了?我记不得了。”
方远则是个说过就忘,听过就忘的人,既然有人不想提,那他就不会再提。
宋简翻了个白眼:“没心没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