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程浑身一僵,“你……你说我坏话了?”他艰涩地咽下一口饼,说:“侯爷,你也知道,我根本不是当官查案的料,我这辈子,只想好好养猫,我知道自己不济,大不了一辈子和猫一起过了。”
明长昱欲言又止,气结片刻后,才说:“自己不会,善于用人也很好。”
隋程恍然大悟:“是,阿楚就很好,今后的案子就靠他了。”他拍了拍君瑶的肩膀,说道:“阿楚,这案子我交给你,全力去查吧,若是查明真相,我上书圣上,让他提拔你。”
“多谢大人,”君瑶嘴角微微一扬。
“不谢。”隋程很豁朗,“我是很重视人才的。明日我就给你一份手书和令信。”
这么一来,解决了君瑶当前的阻碍。今后查案,至少可以搬出隋程来,也更名正言顺了。
第72章 赏花赏人
翌日清晨,隋程果然给了君瑶手书和令信,自然有了查案的名头。
唐延一案,因牵连到皇家血脉永宁公主,已完全交由明长昱负责,周家的案子与唐延一案错综关联着,自然也归了大理寺。
金芒笼着晨雾,蔚蓝色天空,映衬着气势恢宏的京城。不过片刻光景,雾散云开,气象变幻,犹如京城内里涌流的暗潮。
君瑶去刑部点了个卯,便不紧不慢地前往大理寺。
时辰尚早,北方的宫墙还染着金色,与京城琳琅鳞次的屋舍交相辉映着,磅礴与繁荣并存,威严与民风交融。君瑶估摸着时刻,此刻明长昱大约还在早朝,便寻了一处店子吃早饭。
这店子外人潮络绎不绝,店内人声鼎沸,食客谈笑风生,生意也颇为兴隆。君瑶来了兴致,听了些七七八八的流言笑语,只当暂做消遣,也未放在心里。
京城的风味与蓉城颇不相同,习惯之后,倒也吃得津津有味。消磨了片刻时光,预计明长昱快下朝,君瑶便往大理寺走。
到大理寺后,与门口守卫通传一声,君瑶便入了华堂。
明长昱已换下朝服,只着一身清爽直,简雅如清透儒生。听闻脚步声,他稍稍起身,对她招手:“来,过来看看。”
君瑶绕过桌案,只见他身前已理出几份卷宗,有唐延的脚色,也有从户部调出的花匠曾的资料。
唐延虽未正式授予官职,可也在前大理寺卿许奕山手下做事,归大理寺管理,自然是有脚色的。这脚色,便是官吏的履历,脚色之中,需得写明官吏个人的家庭情况,以及社会关系和立场,是查看官吏档案的重要凭证。
君瑶凑在桌案前,翻阅着厚厚一叠资料,大致看了几页,暂且没看出端倪来。
明长昱自浩繁的书页中,抽出其中几份,递给她,说道:“唐延曾接过一起科举官员受贿的案子。”
“嗯?”君瑶抬眸,思索道:“这案子是唐延接的?”
“是,”明长昱面色微冷,“这案子,起初是递给刑部的,后来才转了大理寺。”
这简单几句,便牵扯出大理寺与刑部过往的悬殊来。近些年,大理寺式微,人与权皆不如刑部,朝中的重案、要案,都会先往刑部,若刑部不愿接手,或案情可大可小,才交由大理寺。
本朝尤为重视科考,负责科考的官员也是德高望重之辈,若是被人检举受贿,只怕引起不小轰动。可这事刑部没管,交给了大理寺……君瑶推测,当初这事,只怕被压了下来,或者这事并没有太严重。
明长昱指点着略微泛黄的纸页,说:“当时受贿的,只是负责运送考卷的官吏,官职并不大。且他刚收到贿银,就被人发现了,行贿的人,还来不及从他那里得到好处。”
君瑶道:“还真是发现得及时啊。”她凝眉,又低声道:“行贿受贿之事,自然要做得隐蔽,为何会这么容易被发现?难道是运气不好?”
明长昱笑了笑,意味暗潮,说道:“行贿之人,是周齐越,而检举的人,是周齐云。”
君瑶愣住,恍然思索,又觉得合情合理。
“当年这事颇有些曲折,这起案子,也被周家人托了各种关系压下来了,周齐越没被问罪,可他也不知检举他的人是自己的兄弟。”明长昱悠然自在,斟了一杯清茶慢慢饮着。
君瑶若有所思,暗暗想通其中的关节,试探着问:“所以……能将此案大而化小的人,是当时负责此案的唐延?”
“不错,”明长昱颔首,“他若是从中斡旋,改了证据与证词,自然就能让涉案之人逃脱。”
细想之下,这小小的一起受贿案,当真可理出不少线索来。
周齐越担心考不上,于是想出行贿的计策,却不料计策未行,却被兄弟暗中检举。虽这事最终没有闹大,但周齐越在周家的地位,自然一落千丈。
而唐延为何会帮助周齐越脱罪?唐延的死,难道与这起几年前的旧案有关?
君瑶再将案情卷宗查案几遍,但这案子本就作了假,这卷宗自然是粉饰过的,仅能当做参考。
她用手托着下巴,思索着问:“当年受贿的官吏还能找到吗?”
明长昱与她对视,说:“很可惜,这官吏最后被流放了,若要找到他,得去千里之外。”
千里之外,就算找到了,也不知猴年马月了。案子可拖不了那么久。
君瑶失落,流眄的眼眸微微一暗。
他的心微微一蹙,一时恍然也被她黯然的眼眸所染。她的情绪一闪而逝,水痕般难以捕捉。她这些时日,褪去少女柔软芳华,裙裳换成了胥吏常穿的衣袄,不大合身,却恰巧能够出她稚嫩的英气。她那双眼睛,灵动时流转如水,沉静时如云下山岚。他人见了那副容颜,知觉平淡无奇,可看了她那双眼,顿生神采。
乍一看,当真是一个乳臭未干、青涩稚嫩的少年。
他轻蹙的心悄然舒展,唇角不知不觉地上扬。
君瑶低头看着卷宗,翻开花匠曾的那份。
花匠曾是与阮芷兰一同入的京城,粗略计算也近七八个年头了。
“阮芷兰嫁给周齐越时,也才十六岁,”君瑶说。
“才十六?”明长昱微微挑眉,“你今年多大?”
君瑶诧异,不明所以但依旧如实回答:“十七。”
他凝眸正色,说:“你看,她婚配时比你还小一岁。若是你老实留在侯府,你也该嫁人了。”
君瑶似笑非笑:“侯爷,我现在可是以男子的身份在和你说话。”
明长昱笑意吟吟:“那又如何?以你所言,若你现在是以女子的身份,就可嫁给我了?”
君瑶心底泛起层层涟漪,似被风吹皱了,难以自抑。她垂着眸子,睫羽覆着,在眼底晕出淡淡阴翳。
宁默间,忽而听他清然一笑:“罢了,反正你是我未婚妻,男女的身份又如何呢?”
君瑶抬眼飞快地瞪他,耳朵和脸颊隐隐泛红,她避开明长昱灼热的眼神,快速撇开了这个话题:“花匠曾还开了一家花坊?”
明长昱噙着笑,心情似乎不错,说道:“曾家花坊,在西市还颇有名气。据说花坊之中不但卖花,还能为京中有需求的人培植花种。上至极北,下至南番,左至西域,右达东阳,各地的奇珍异草,都可让曾家花坊培植。”
“这么说来,曾家花坊进花的路子很广?”君瑶问。
“还行,”明长昱点头。
君瑶喃喃地说:“那些在尸体胃中发现的树皮,至今还没人能辨认出来。不知道曾家花坊那些人脉,是否能知道。”
“或可一试。”明长昱说。
君瑶蹙眉,说:“那些树皮比较细碎好吞咽,且被消化过,但愿能查出来吧。”
她继续翻阅卷宗,发现花匠曾的资料比唐延简略得多,只登记了籍贯、出生年份、家庭情况,人际关系,有何经营等。
“花匠曾不是官吏,他的资料是从户部调的,也只有这么多了。”明长昱说。
君瑶抿唇,她记得花匠曾说过自己曾受过阮芷兰母亲的恩惠,这一渊源,只怕要去询问他本人才清楚了。
几份卷宗已看完,她谨慎地整理好,整齐地放在一旁。
华堂的窗明净透亮,窗外是一株榆树,暮春的光泽嫩绿鲜活,光筛过,在屋内投下碧绿倩影。
明长昱瞧着那生机勃勃的树,说道:“天气回暖,午间太阳盛,我担心新种下的几株芙蓉挨不过炎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