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前头突然传来一声怒吼惨叫。君瑶连忙循声看去,发现何三叔被阿冶死死压在了山壁上,阿冶趁何三叔不备,夺走他的剑,剑尖穿过阿冶腹部,再直直地刺透了何三叔的身体!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令人大惊失色,君瑶更是神魂失措!她眼睁睁看着阿冶一把被何三叔推开,穿透阿冶身体的利剑上鲜血如注,他沉默地目光毅然坚定,轰然倒地。 “三叔!”李青林越过阿冶倒地的身躯,扶住何三叔,查看他的伤情。
君瑶几乎不假思索地向阿冶飞扑过去,明长昱立刻拉住她,抬手遮住她的双眼,同时下令:“布阵!”
泪水犹如浓重黏稠的墨,遮蔽了君瑶的视线。明长昱将她护在怀里,快速在她耳畔交代:“你兄长不会有事!”
不过简单的一句话,犹如定神的承诺,君瑶抹去泪水,才发现灯光再一次熄灭,周遭完全沉入黑暗之中,刀光剑影、腥风血雨,都在浓黑的黑夜里化作无声无形。
双眼无法视物,明长昱却能听声辨位,带着君瑶在狭窄的密道中进退腾挪,刀剑相交时,就能知晓对方的身份,是敌则斩杀,是友则记位布阵。
不过几弹指的工夫,不熟悉密道的侍卫和暗卫,已经迷失在其他岔口中,还留在原地的人,也不敢再轻举妄动,暴露位置。
这里犹如黄泉地狱,呼吸不闻。几次转挪之后,君瑶已分辨不出身在何处。
“噌”一声锐响,疾劲的利风擦身而来,明长昱与君瑶闻声避开,与此同时,听到李青林沉冷的声音:“成败胜负已定,明长昱,你可以带我回去向朝廷交差,我只有一个要求,放何三叔离开。”
明长昱侧耳倾听,落地无声地闻声而去,同时将君瑶护在身后:“何三叔暗中罗网的朝廷中人还未清除干净,如何能放他走?”
话音一落,又是一道利箭破空之声,明长昱抱住君瑶侧身一避,方一动身,一股陌生的气息从背后窜出,索命的刀刃几乎紧贴而致,君瑶扬起短剑刺出,蛰伏在黑暗中的前朝暗卫中剑,行动迟缓之瞬,明长昱趁机带着君瑶蔽入安全之地。
李青林的声音在密道中回荡,逼仄的密道山壁将声音撞回,模糊了位置。
“密道中机关重重,侯爷就算有人带路,也不一定能破解密道中的危机。”李青林淡淡地说道,“侯爷难道听不出来,您带的那些侍卫,都不在此处了吗?”
君瑶闻言后背发凉,自陷入黑暗之后,前朝暗卫的声音,以及明长昱侍卫的声音气息,都变弱了。这密道,犹如一个鬼蜮,能让人无声无息地从眼前消失。
然而明长昱心知肚明,并非是暗卫和侍卫们消失不见了,而是这密道也如入山时的山石阵法一样,可神不知鬼不觉地让人迷乱,让人迷失方向和道路。或许在陷入黑暗之时,李青林的人动了机关,将其他人关绝在了另外的密道中。 明长昱拉住君瑶的手,突然停下脚步。
君瑶霎时如芒在背,在明长昱停步这一刻,她陡然察觉到前方有人,与她不过咫尺的距离。
电光火石之间,明长昱与对方同时出手,刀剑相接之声犹如闷雷,血腥气在阴湿的空气中蔓延,丝丝钻入君瑶鼻息之中。她睁大双眼,试图在黑暗中看清东西,就在此时,两柄利剑猛烈相撞,碰出火光,这昙花一现之间,君瑶看清了与明长昱交手的人——李青林!
原来身体虚弱是假,原来疾病多年是假,原来毫无身手也是假。他剑术尚算不凡,能在黑暗中勉强与明长昱交手。
几乎就在这转念之间,君瑶毫不犹豫地向李青林出手,李青林触不及防,被伤了左臂,震惊之余,留给君瑶一记冰凉且死寂的目光。
君瑶心间一震,迟疑之际,李青林一掌在君瑶心口,君瑶胸间一阵血腥翻涌,趔趄退后,撞到山壁才堪堪停下。
“小幺!”明长昱挥剑逼退李青林,阔步走到君瑶跟前,将她抱住。
“我没事,”君瑶握紧短剑,屏住呼吸不再出声。
李青林那一掌犹如劈在了明长昱心上,她不出声,呼吸浅,只是不想暴露两人的位置,免得腹背受敌成了他的拖累。但是正因她的那一剑,使李青林受到掣肘,再次蔽入黑暗中,不敢再轻举妄动。
明长昱凭借瞬间的记忆,带着君瑶走到一处岔口,这一处四方可避,易守可攻,相对安全。
君瑶摸到了他身上的血,却不敢声张。
“蓉城唐家,河安赵家,以及京城赵家,还有晋县崔家,我的每一处据点,都能被你提前知晓,甚至摧毁,是因为你在我这里,安插了不少内应眼线吧?”李青林的声音再一次传来。 明长昱冷声道:“蓉城唐家,是前朝的人吧?你借助唐仕雍掌控蓉城,再借助崔家掌控晋县,实则进一步就能掌控本朝西南半壁,如此重要的位置,我如何能不查?更何况,唐延和唐仕雍打压君家如此心切,甚至与京城赵家以及刑部暗中有往来,怎么会不值得怀疑?”
李青林深吸口气,疲累地叹笑:“河安赵家,也是因为我的缘故,你才对其下手?”
“不错,”明长昱说道,“若你拿下河安赵家,不仅是西南,整个南方都会逐渐受你和前朝掌控,哪怕我不在你的人中安插内应,我也会借故清查河安赵家。”
李青林深深知晓,明长昱是如何一步一步将自己的势力和步步为营瓦解的,他和明长昱之间的拉锯对抗,说到底早已经有了结果。
起初想不透的一切,如今都如醍醐灌顶般透彻了,他轻嘲道:“所以,君家被定罪流放,也只是一个局?”
明长昱感觉到怀中的君瑶陡然绷紧了身体,缓声道:“不错,”他抓住君瑶的手,看似是与李青林对话,实则是在向她解释。
君家家破人亡近十年,被朝廷世人诟病鄙夷近十年,而君瑶也因此蒙受苦楚冤屈十年,这一切,都源自于那一年的一场精心布下的局。自与君瑶相逢之后,明长昱曾无数次想将实情真相告诉她,可由于愧疚,由于大局,由于责任,他都不曾与她细细说明,让她始终蒙蔽在假象中。他无法想象,若是她知道真相,知道君家遭遇的一切,都是因为侯府的筹谋,还会怎样看待他,是否还会愿意与他在一起……
黑暗中他,他无法直视她的眼睛,但他真切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目光。
他握住她的手,轻声道:“君家奉命调查前朝余孽之案,却被赵家人反诬,与此同时还有蓉城唐家落井下石,君家仅仅依靠少年皇帝,根基不稳,不能与那些朝中人抗衡,最后只能落得个被诬陷的下场。那一次角逐,君家败了,年少的圣上也败了,前朝余党的人虽退出朝堂京城,可仍有余孽遍布在其他地方。那些蛰伏潜藏的势力,才是更可怕的,所以,我与父亲……” 他声音一顿,搂住君瑶的肩膀,轻轻地安抚着怀中颤抖的人,低声道:“我与父亲商议,不如将计就计,判了君家罪名,将其父子流放,安排他们借机潜入前朝势力当中……”
君瑶几乎无力撑持,胸口剧烈起伏,心血翻搅,父亲在流放中去世,兄长生死不明多年,母亲病重离去——这一切,原来都是明长昱与朝廷部下的棋局。
她的思维一片混沌,明长昱搂住她的肩膀,沉声道:“所以,君家没有叛国,也没有谋逆,更没有勾结前朝逆党。”他郑重地在她耳畔说道:“此番结束回京,我会恳请圣上重翻君家之案,还君家一个清白公道。”
若不是他箍得太紧,她惊痛之下没有力气去挣脱他,君瑶恨不得立刻去查看阿冶的情况。她哽咽着,轻声问:“阿冶是我的兄长吗?”
明长昱尚未开口,李青林却是先回答了她:“我想不是。”
君瑶不肯听李青林解释,只会相信明长昱的答案。明长昱轻声在她耳畔说道:“潜伏何其危险,你兄长定是为了迷惑李青林等人,让人顶替了自己的身份,而他则以另外的身份潜藏。他此刻,就在我们身边。”
就在身边?君瑶仓皇四顾,可只能看到一片漆黑。兄长潜伏在什么人当中?是开矿的村民,还是前朝的暗卫?还是前朝人暗中集训练的士兵,亦或者是其他的身份?
李青林凄然冷笑:“侯爷,我两三千兵士,如此快速就被击溃,是因为君家公子吧?我亲自任命的将领,竟是潜藏在我身边的内鬼!枉我还一直以为,阿冶才是君家人,枉我以为,阿冶是真的因为憎恨朝廷憎恨明家侯府,才甘心背叛你,甘心归顺我,原来一切不过是一场局。” 他本以为明长昱在入山之前根本就没发现他的身份,所以甘愿冒险亲自带他进来,原以为可以将他困杀于这深山之中,没想到,实则是中了明长昱的计,自己反成了被困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