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柏文冷笑:“鄙人与侯爷所见略同,此事当然要上禀陛下。只是现在宫门已闭,非紧急之事不能入宫,想要见到圣上,也要等到明日上朝。就算侯爷的未婚妻不是杀害公主的凶手,也有巨大的嫌疑。按律法,就该把她收监入牢,严加审问调查。若她当真不是,鄙人定然会还她清白。”
“不劳赵尚书了,”明长昱抿而笑,“这样的案件,大理寺也能查。”
赵柏文脸色陡然一变:“侯爷,嫌犯是你的未婚妻,你理当避嫌!”
“避不避嫌等明日圣上的旨意下达再说吧。”明长昱抓住君瑶的手,又朝门外的明昭说道:“将公主府与此处保护起来。”
明昭行动快速,在此之前就已然派人看住了公主府的每一个出口。明长昱的话一下达,侯府的人便将此处围了起来。那些人都是随明长昱上过战场出生入死的人,岂是刑部的武夫能比的?
赵柏文见状,怒不可遏:“侯爷,你太霸道了吧!”
“我不过是公事公办。”明长昱面不改色,“若赵尚书还想将我未婚妻收监审问,不妨明日来侯府带人。”
说罢,他握住君瑶的手腕,带着她出门。
君瑶有些迟疑,但他手中的力道却不容抗拒。她刚迈出一步,门外突然有人闯进,与此同时,太后凄厉愤怒的声音立刻传了进来:“想带她走,除非从哀家尸体上踏过!”
太后跌跌撞撞地出现在门口,发鬓散乱,衣衫委地。她仓皇地往房内看了一眼,见到地上的尸体时险些晕倒在地。寂静中,那双飞扬的凤眸潸然落泪,黯然死寂,枯槁欲绝。
她抬手将君瑶一指,气息奄奄地说道:“将她带入牢房,哀家要亲自审问!”
明长昱依旧没有让步:“太后,她是刘阁老之后,刘阁老一生为朝廷社稷,鞠躬尽瘁,连后人都没有,圣上曾下过谕旨,要善待刘阁老之后。”
“杀害公主,还需善待?”太后霎时变得像一头暴怒的母狮,“哀家的公主,是皇室金枝玉叶,她一个区区朝臣的孙女,如何能比得上哀家的女儿!”
她伸手将搀扶她的人推开,跄踉着入了门,双眼充血地看着君瑶说道:“哀家要她偿命!”
此时的太后,已经被伤痛冲昏了理智,旁人无论如何劝说,她都听不进去。她唯一的想法,就是立刻将君瑶碎尸万段,可就算如此,也无法弥补她失去女儿的悲痛。
她是太后,也是赵家的人,哪怕在最绝望凄惨的时候,也不能乱了方寸。所以她强撑着,保持着最后一点清醒,厉声怒道:“赵尚书,你还等什么?将她带下去!”
明长昱面色一沉,用力抓住了君瑶的手:“太后……”
话音未落,太后突然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毫不犹豫地架在自己脖子上:“明长昱,你想要彻底决裂是吗?既然如此,哀家也不在乎了,你若想带走这个凶手,哀家立刻死在你面前!哀家倒是要看看,你们侯府,如此煊赫威风,还能将哀家逼迫到何等地步?”
君瑶浑身一震。
太后以死相逼,看似落了下风,实则将明长昱、甚至侯府逼到风口浪尖上。若此事传扬出去,朝中人以此为噱头,认为明长昱与侯府的人目无皇室、功高震主、居功自傲,那样的后果,是她不敢揣测的。
太后能稳居后宫,绝对不是没有手段的女人,至少是一个下得了狠心的女人。眼下她将刀架在自己脖子上,竟半分也没有留情,匕首上已经见了血,血水顺着刀刃,浸红了她的双手。
“侯爷,你竟敢逼迫太后?”赵柏文惶恐地说道。
君瑶缓缓放开明长昱的手,抬头看着他,在与他眼眸相接的那一霎那,她似乎感受到他眼底隐忍的复杂情绪——担忧、惶恐、愧疚、无奈、悔痛……
这样的目光,几乎将在一瞬击溃她所有的撑持与防线,险些让她难以自抑。
可她依旧慢慢转侧首避开他的视线,毫不犹豫地说道:“赵尚书,带我走吧。”
明长昱快速伸手,想握住她的肩膀。
君瑶的脊背僵硬笔直,在他出手之时,已远离一步,任何赵尚书的人将她扣押住。就算她没有回头,也能清晰地感受到明长昱的目光,让她如芒在背。
她从来不知需要他保护的女子,若是如此,她本该留在侯府,生活在他的羽翼之下。他从来都知道,所以在最初时,就任由她远离,不愿她做一只被禁锢或被保护的囚鸟。
可现在,他后悔了。
这样的悔痛,让他无奈又涩楚。
太后已跪倒在永宁公主的尸体旁,她缓缓将女儿的尸体抱起揽在怀中,却在下一刻瞪大泪眼,发出一声惊呼。
君瑶闻声回头看去,赫然见公主尸体的地板上,有一幅狰狞血腥的血符咒!
第178章 丹书铁券
刑部的大牢君瑶来过数次,却没料到有朝一日自己也会成为这里的住客。
她被单独关押起来,周遭与世隔绝,入眼无光,伸手不见五指,耳听无声,阴冷而死寂。她靠墙而坐,环抱双膝,无法感知身在何处,过了几时,甚至仿佛身在地狱。闭上眼,脑海便会浮现出永宁公主身体下的血符咒。这个狰狞血腥的符咒,当真成了她的梦魇,也成了击溃千里之堤的最后一个蚁穴。
血符咒,将白清荷之死,徐坤之死,以及永宁公主之死关联起来。而她如今成了杀害公主的罪犯,是以也就有杀害白清荷与徐坤的嫌疑。不管她是不是真凶,赵家人、赵太后一定会借此将她彻底打压下去,甚至置她于死地。而明长昱,也会因她而受到牵连。就算侯府有长公主,就算侯府功勋赫赫,也难以摆脱关系。最直接的影响,便是明长昱定然不能再参与先前桩桩件件的调查。
而身在刑部,与明长昱一同查案的君瑶,也不过是一个身无倚仗的蝼蚁,没了明长昱,她一个小小的胥吏还能怎么查案?
若今晚的一切,定然都是赵家人事先设计好的,此计无异于釜底抽薪。若惨死的人真的是永宁公主,赵家人还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如今她越发怀疑,从白清荷之死开始,桩桩件件就与太后和赵家脱不了干系。
漫长的煎熬中,君瑶只听见自己的呼吸声,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传来凌乱的脚步声。
紧闭而沉重的铁门被缓缓拉开,幽曳的火光带着几道人影投进这狭窄的牢房。君瑶这才得以看清牢房的全貌——四四方方,几乎放不下半张床,一侧是厚重的铁门。刑部的人对她,也算是优待了。
她本以为来的是或许是赵尚书或太后,谁成想竟是隋程与明长霖。
君瑶撑着墙站起身,开口第一句话是:“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隋程点亮壁灯,语气凝重地说道:“你还有心思关系时辰。”
明长霖将身上的斗篷递给她,回道:“寅时三刻。”
君瑶颔首,没想到她被关进来也不过两个时辰而已。她定了定,问:“现在外面是什么情况?”
明长霖有些歉疚,轻叹道:“没有任何情况,兄长让人看着公主府。太后不肯离开,赵尚书已经离开了。”
在得知君瑶出事之后,她本想与明长昱一同去君瑶房中,可那样也于事无补。明长昱让她即刻通知隋程,以隋程在刑部的关系,至少可保证君瑶的安全。
隋程拎着食盒,往她手里一塞,说道:“我已经打过招呼了,你不用担心。而且你放心,我有预感,你不会在这里留太久的。”
君瑶颔首,沉默地打开食盒,拿出一块桂花酥,慢慢地往嘴里塞。
明长霖坐在她身侧,安慰道:“你大可不必为此自责,说到底,是侯府与赵家之争牵连了你。”她向来心直口快,见君瑶没别的神色,又问:“兄长让我问问你,将你带入公主房间的侍女是什么模样。”
她也是扮作隋程的小厮才得以进入牢房,门口的守卫并不敢给她太多时间。
君瑶清晰地记得每一个细节,却无法描述那个侍女的模样。那样的侍女太普通,公主府里随便一个都与她相似。
见君瑶摇头,明长霖又问:“你可有觉得不正常之处?”
君瑶抿唇,慢慢将食物咽下去,说:“漱口的茶水,还有房间的门窗。”
她接触过的事物,有侍女准备的洗漱之物,还有熏香与软榻。寻常的毛巾和水没有问题,熏香也被她用水熄灭,唯有漱口的茶水,她不得不喝入口中。虽没有吞下去,定然会有有所影响,否则她为何沉睡毫无知觉,连榻前几时有了尸体也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