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过是以公主名义办的小聚,根本不算隆重的拜月之典,可太后如此说,谁能出言反对?当即附和赞赏声如潮,纷纷称赞太后与柔太妃心怀仁慈,当做天下女子之表率。
柔太妃不置可否,掩唇而笑:“太后谬赞,太后所作一切,都可做天下表率,臣妾不过是萤火之光,如何能与太后相比。”
太后无声睇她一眼,不置可否。又扫视下方,看向君瑶与明长霖。她露出慈爱温和的笑意来,说道:“长霖与刘姑娘可好?难得来公主府,可要尽兴。”
君瑶与明长霖起身行礼,回答“是。”
太后看着君瑶,欲言又止。
一旁的永宁公主忽而说道:“今夜月色很好,刘姑娘不妨留下来住一晚,我这公主府别的不敢说,但的确是赏月的好地方。京城的月色,可都在我这府里了。”
当即有人说道:“正是,公主府可是先皇亲自为公主挑选的。府中有处楼阁视野甚好,登上去可观整夜月色,只是小女无缘,未曾得以一见。”
永宁公主轻笑:“无妨,今夜欢聚,这不是有机会前去观赏了吗?”
那人喜悦不已,立刻行礼言谢。
公主亲自相邀,君瑶若是推拒,就当真不识抬举了。她蹙眉无言,一旁的明长霖轻笑着开口,说道:“公主有所不知,方才出门时,我兄长拉着她的手依依不舍,几次吩咐要我早些带未来嫂子回府。若是回去晚了,兄长可要责怪我了。”她哀叹一声,“蹲马步、练几天拳脚都是轻的,怕就怕兄长让我练字绣花啊。”
话音一落,有年轻的少女相继而笑。
其中有人道:“翁主巾帼女杰,难不成会被练字绣花难倒?”
明长霖很是无奈,又叹道:“你们有所不知,练字绣花于我来说,堪比酷刑了。”她朝永宁公主拱手,利落而笑说道:“公主见谅,若公主当真喜欢我与未来嫂子,不如同我回侯府一同赏月。正好母亲也设了宴,等着我们回去吃饭呢。”
搬出长公主,永宁公主也不便勉强了。毕竟明长昱之母长公主地位超然,她虽已然下嫁,可影响依旧不小。
三言两语过去,聚会也渐入佳境。在座的佳丽们当真如百花争艳,于月下夺芳,吟诗作赋、弹琴奏曲,当真十分精彩绝伦。
兴致浓烈酣畅之时,永宁公主起身向太后郑重地行礼,说道:“今日月色正好,可见与天同乐,母后与儿臣的心意必然是上达天听了。为感谢上苍、为母后祈福,儿臣今年广罗天下奇才,为母后锈制一幅珍品,进献给母后。”
公主皇子们赠送珍品给太后皇帝是常有的事,若时机恰当,不仅被人称颂,且能得皇帝与太后青睐。永宁公主每年都会进献礼物给太后,有时是珍玩器物,有时也不过是寻常的用品。可都是极其用心,彰显孝心的。
太后果然大喜,又得了不少人的奉承。永宁公主连忙命人将进献之物捧上来。
永宁公主的贴身侍女可容立即捧着一个雕漆描红木盒上前跪拜,双手高高举过头顶。太后由公主搀扶着缓缓起身,亲自走上前拿起那狭长的木盒,在按扣处轻轻一按,盒子应声而开。
只见装在木盒中的,是一卷盈承月色之光的瑰丽画卷,虽未展开,那画卷里的明快意趣已然跃然而出。
永宁公主期待地挽住太后的手腕:“母后快打开来看看。”
众人不用亲自上前观赏,只需观察太后的神色,就知道这幅绣品绝非等闲,当即翘首而望,暗中盼着窥见绣品的真容。
永宁公主唤了可容与另一侍女上前,慢慢地将绣品展开。
随着画卷慢慢延展,众人的呼吸也渐渐安静,庭院里月色溶溶,万般清辉星河,似都落于那绣卷之上。
绣卷完全展开,果真令人叫绝。这绣布五六尺长,其上绣图却堪比当朝丹青圣手之妙笔。技艺、意境相得益彰。这画卷,绣描的是神女拜月图,明皎天幕星辰浩瀚,众星璀璨围拥着一轮皓月。月色漫天,有衣袂翩跹,云中众女于月下参拜。那十数名少女,姿态各异、气宇妍美,当先一人更是通身圣光,尊贵雍容。
这俨然是今日之景,跃然飞入了这绣品之中。
惊叹的寂静之后,有人啧啧称其,妙语连珠地称赞这绣品的技艺和意境,又不断称颂太后与永宁公主。
柔太妃也情不自禁地上前,欣然感叹道:“这为首的圣女,定然是太后了。公主当真是个七窍玲珑的人,将我与其余瑰丽都绘入这绣卷之中了。我可真是荣幸啊。”
话音一落,她的脸色遽然一变,骇然惊愕,几乎定住。
她侧首疑惑地凝着绣卷的某处,忽而发现那处正缓缓浸出血迹,殷红刺眼,血腥狰狞,诡异的是,那血迹似有意识,如画笔勾勒般,慢慢浸出怪异的线条图纹来,不过眨眼片刻,一幅血迹符咒便赫然出现在这幅绣品之上!
举着绣品的侍女惊呼一声,立刻脱了手,踉跄跪地,瑟瑟发抖。
在场的一众闺阁少女少妇,瞬间惊如鸟兽,惊呼尖叫声此起彼伏,有人甚至摔倒在座位上,惊惧万分地抱作一团。
这几日有关公主府血符咒的流言甚嚣尘上,人们虽不太相信,却难免内心惶惶。而此刻真真切切地看见,心头涌出的惊骇和畏惧足以让人失去理智。
永宁公主豁然上前,惊怒交加地将那幅绣品抢过,胡乱地卷起放回木盒内。复尔走到太后身侧,强自冷静地说道:“母后……这……儿臣绝对不相信什么鬼神之说!”
太后面色冷青,凛然似结了寒霜。她冷笑一声,环视四下,沉声道:“不过是有小人背后作祟,哀家难道会怕?”
她斜扬而上的凤眸微微一挑,在座众多世家女霎时安静下来。虽然心底惊恐万分,却不敢在太后面前失了体统。
太后重回座位之上,一字一顿说道:“今日之事,谁敢传出去半个字,当知道是什么后果!”
众人一惊,噤若寒蝉。
柔太妃恍惚从惊骇中清醒了些,她由侍女搀扶着起身站稳,说道:“此事蹊跷,得让大理寺的人前来查看。”
太后闻言,面色一冷,凤眸刀一般掠过去,说道:“那幅绣卷,定然是被人动了手脚。而且那人就在公主府内,此事如何好声张?哀家立即让人调查公主府上下,何必惊动大理寺?”
柔太妃摇头:“只怕不然。方才臣妾晃眼间看见了血符咒,似乎与坊间流传之事有关。何况,公主的侍女白清荷死时,就有血符咒出现,此时又出现了血符咒,这之间难道毫无关联?何况白清荷之死,还关系到臣妾宫中上下数十人的清白,若不深查,如何能知道真相?臣妾认为,此事应该立刻通知大理寺!”
太后隐隐薄怒,双手紧紧扣住衫裙广袖,如意云纹因此变形扭曲。她冷笑一声,淡淡地说:“柔太妃当真比大理寺和刑部的人更厉害了,不过是绣图上的一个花纹而已,竟被你说得这样可怖。”
“花纹?”柔太妃笔直而立,“众目睽睽之下,那血痕突然出现,眼睁睁看着它变成符咒,太后为何偏要指鹿为马?何况,臣妾方才看得清清楚楚,那符咒下方还有一串生辰八字。”
说罢,她走上前,欲将木盒拾起,谁知永宁公主率先一步,将木盒关上用锁扣住,顺手交给了一旁的可容。
柔太妃伸手欲夺,永宁公主反手给了可容一个耳光,怒声喝道:“混账,那绣品上有这样的图纹为何不早说清楚!”
可容被打偏了头,脸部瞬间红肿,怔愣一瞬后,立刻跪地匍匐磕头:“奴婢知错,只因那图纹是祈福吉祥之意,奴婢也是想给太后和公主惊喜……请太后公主恕罪。”
永宁公主立刻说道:“既是如此,你还不带着这幅绣品下去领罚!”
可容当即起身快速离开,却不想柔太妃伸手将她拦住。柔太妃也不看可容,目光讥讽地在太后和永宁公主身上游弋,说道:“臣妾可听闻,白清荷死时出现了符咒,还有那什么管事死时,也出现了这样的符咒。太后,此事不详,事关生死,请不要掉以轻心。”
这话说得隐晦,却十足令人胆战心惊。等于说谁身上出现符咒,谁就会死。
在场之人恨不得凭空消失,或变聋变哑,免得卷入这场风波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