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见她醒了,就此顺水推舟提出那种不要脸的‘要求’,她该如何反应!
容温两只小手藏在毡毯里,死死拢住自己的领口,害羞又警惕,唯恐班第再做出什么‘得寸进尺’的举动。
可等来等去,容温后背都绷到僵滞发疼了,也不见班第有别的不轨动静。
借着黑暗做掩饰,容温佯装无意翻了个身,侧睡背对班第的姿势。
见班第没什么阻拦的意思,容温心头一喜,索性又翻了两次身,打算顺势滚到地上去。
反正,离他越远越安全。
没等容温真的滚下去,肩膀先被一只大手钳住了,轻而易举把她给捞了回去。
“……”
而且,那只大手极不老实,从她肩上松开后——轻轻掐住了她的下巴尖,一路往上,停在了她紧闭的眼睑之下,细细描摹每一厘弧度。
此时她‘睡着’,可班第脑中,却都是她睁开眼的模样。
今日很奇怪,好像无论她在哪里、做什么,他都能第一眼看见她。
起初,他以为是她身上的裙裳耀目的缘故。
后来,见她听完静妃的事,整个人沉寂下来时。
他才惊觉——她的惹眼与鲜衣钗环无关。
大婚那几日,她的穿戴远比今日更为妍丽。可彼时的她,就像她从小长大的紫禁城,虽端丽齐整,却毫无人气。
连每步路迈脚的距离长短,都是差不离的。
不会随风乱跑;不会弯眸大笑;不会采些零零散散的小野花,插在小辫儿上扮漂亮;更不会捧着一堆一文不值的小奶瓜,对他眨眼道谢。
她自己肯定都不知道——她其实,长得一双生机勃勃的眼。
勿需任何点饰,弯眸一笑,世间及春,引人甘愿沉沦。
那人——正是他。
男子带着厚茧的指节,无声蹭过姑娘娇嫩的眼下肌肤。
像是河岸边的古树枯枝,不紧不慢划过静淌的春水。
粗糙与清湄碰撞,带皱一池涟漪。
这般缱绻温柔,远在容温的意料之外。
容温拢着领子的两只手,能清楚感觉到的左、胸有处地方,跳得格外快。
为何会这样。
容温想了想,觉得定是因为他手指太粗,划得她脸痒酥酥的。
就像她与二公主玩闹时,二公主故意用有几分硬度的狼毫笔蹭她脸,她也觉得痒酥酥的,通常会忍不住笑出来。
此刻,她没法笑出声,可不憋得心跳如擂鼓。
又等了片刻,容温察觉那只大手终于离开了自己的脸。
心里松了口气,忍不住悄悄把眼半睁,眨了眨,纤长的睫毛随之颤动。
正好——扫到男人摸黑印下来的唇上。
细微一接触,两人同时惊呆住。
容温能感觉到他滚烫的呼吸,尽数洒在自己脸上。
班第也能感觉到,她的紧张震惊。
两人心底几乎同时冒出一句——完了!
不等容温回神推开他,班第已迅捷直起身。脑子一片木然,耳根热得滚烫。
大手猛地扯过毡毯,把容温兜头盖住。
过后,才反应过来。此时夜色昏暗,容温根本看不清他。
容温还没从惊吓中回神呢,又冷不丁被捂在毡毯里,“唔……”了一声,下意识挣扎了一下,却没急着钻出去。而是裹紧毡毯,尽量悄悄地,以蚕蛹的姿势,从班第腿上滑了下去。
太尴尬了。
容温缩在毡毯里,瞪着眼,悄悄吐出一口浊气,再次把手放在左胸。
好像,跳得比方才还快。
帐篷里安静了许久,容温才试探着伸出小半颗脑袋呼吸。
突然凌空一双大手,不偏不倚,捉着她这只小蚕蛹过去,再次把她脑袋安置在腿上。
都这般尴尬了,还要坚持给她当枕头?
好像哪里不对,但又不知道哪里不对。
容温抿了抿唇瓣,尽量以一种坦诚又自然的嗓音开口,“你是不是……”
班第闻声,全身紧绷,两只大手攥得青筋浮显,几欲脱口而出一个“是”字。
却听容温继续问,“打猎的时候把袍子划坏了,有线头硌我后脖颈。”
“……睡觉!”班第咬牙切齿吐出两个字,大手粗鲁扯开被容温压在颈后的袍角。
第34章
庆幸今夜, 昏黑无光。
容温直勾勾盯着这暗色, 任由眸中紧张慌乱四下流窜。
心里暗自嘀咕一句——“还好。”
还好,那句没过脑子的问话, 被截断在了半途。
还好,随意敷衍的言语,没有引起班第怀疑。
容温感觉那只大手愤愤扯走她颈后的袍角, 下意识侧了侧身子。
唯恐黑暗之中, 大手会不经意碰到她滚烫的脸或者耳朵。
然后,发现此时此刻,她偷偷揣在心里,与他有关的小秘密。
-
第一次在清醒的状态下,与男人一起过夜, 容温几乎一夜未合眼。
天边微亮,小圆脸夫妇赶着牛羊群出去时,容温才隐隐起了睡意, 一觉睡到天光肆意倾盖住整个小帐篷。
醒来时,容温混沌记起昨夜的事, 双眸悄然睁开一条缝,发现帐篷里除了自己, 没有旁人,这才利落的掀开毡毯坐起来。
外面,孩子刻意压低的欢笑声里, 隐约夹杂一道奇怪的声响。
容温好奇的循声出去, 在帐篷不远处一个小丘背坡, 发现两小孩儿正鬼鬼祟祟蹲在一起,一人手里一截血肠,逗得条黄毛黑背的小奶狗‘嗷嗷嗷’的直打转。
容温眼中狡黠一闪而过,猛地从小丘正坡探出脑袋,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宝音图,你阿布好像回来了!”
宝音图一家过得甚是清贫,平日多食奶饼马奶这些自家产的简朴吃食,等闲绝不会宰牛杀羊。
血肠是以牛/羊血、牛/羊油及几种佐料制成,对这户游牧人家来说,极为难得。
“啊?阿布,我阿布怎会回来?”两个小孩儿被容温唬得不轻,宝音图吓得一屁股坐在了草地上,却还不忘消灭浪费粮食的证据,一把把小奶狗舔了两口的血肠塞进自己嘴里,小牛有样学样。
两个孩子一脸苦相,撑得脸颊鼓鼓,眼睛变成好几道褶子。
“噗……”容温忍俊不禁,趴在小丘上笑得肚子疼。
宝音图与小牛对视一眼,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满脸不高兴的朝容温冲过来,叉着腰对峙,“五婶,你竟然骗人!”
“我可没骗人。”容温满脸无辜,笑盈盈的扯歪理,“我方才说的‘好像’,没说你阿布真的回来了,是你自己做贼心虚。”
宝音图鬼机灵得很,不是好忽悠的,义正言辞道,“这根本不是你有没有加‘好像’的问题,是你故意吓唬我们!小牛,对吧?”
小牛点头如捣蒜。
“这样有失公允哦。”容温笑道,“你和小牛是一伙的,他自然向着你。”
“哼,姑娘就是不讲道理,我让五叔来评判!”宝音图扬着脖子冲容温身后喊,“五叔,你说五婶方才是不是故意使坏?”
班第来了?何时来的?
容温笑脸一滞,抿抿唇角,连头都没敢回。
班第阔步走到容温边上,没急着说话,而是眼睑半垂,认真盯着容温的侧脸,像是在确认什么。
容温被他盯得头皮发麻,昨夜那股尴尬不自在瞬间爬了上来,白生生的耳根罩上一层绯色。
班第微不可察的翘了唇角。
这才把视线转到闹腾着要‘说法’的宝音图身上,变脸不过瞬息功夫,不咸不淡道,“我来得晚,没看见。”
“才不是!”小牛弱声反驳,“方才我们起身时,台吉明明已经站在那里了。”
“那便是没听见。”班第理直气壮的骗完孩子,还不忘睁眼说瞎话的替容温描补两句,“你二人浪费粮食,本就该吃教训!”
草原上最忌讳浪费粮食。
听班第用这么大顶帽子压下来,两小孩顿时泄了气,低着头不敢反驳,气氛一时有些僵。
宝音图性子活泛,哪耐得住这种情形。
眼睛咕噜往班第容温二人身上一转,毫不犹豫扑到相较起来,好说话许多的容温面前,笑意讨好,“五婶,我知道浪费粮食不对,你和五叔别生气,我这就去挖野菜。小牛,快走啊!”
容温及时拽住宝音图,“我也去!”
容温不知如何面对班第,暂时不想单独和班第待在一起;再则她是真的喜欢去草原上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