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伦纯禧公主+番外(4)

容温口齿清晰,慢条斯理地把来路上打好的腹稿道出来。

“我知道王爷有此番顾虑皆是因孙嬷嬷放肆胡闹而起。奴才不知事,险些坏了大清与科尔沁多年通好的情谊,皆是我驭下不严之过。为此,我特备下厚礼,前来赔罪,还望王爷切莫往心里去。”

见容温言辞这般妥帖坦荡——多罗郡王也逐渐咂摸出味来了。

感情她是故意由座次这等微末小事,以小见大,来表立场、明态度。解释孙嬷嬷之事,纯属误会,绝不伤及大清与科尔沁的交情。

倒是个聪明的。

多罗郡王微眯着眼,觑向容温。

皇宫里的金枝玉叶他见过不少,这位大公主容色虽算不上拔尖。但约摸是常年随太后礼佛的缘故,周身气度异常从容柔和。一双澄净大眼,尤为出彩,譬如林中幼鹿。

瞧着面相,便不像藏恶憋坏的人。

多罗郡王心中自有计较,面上仍是不露声色,朗声道,“我们大草原上的人,不爱争论是非长短,从来是骑马射箭库布,手底下见真章。公主前后态度变得忒快,谁知是不是裹了毒、药的奶皮子。要我等以部族安危为注,相信公主的话,公主总得拿出点诚意来。”

所谓诚意,自然指的是处置罪魁祸首孙嬷嬷。

“应该的。”容温浅笑,毫不犹豫道,“蒸刑、剥皮、梳洗之刑,王爷瞧着那样用在孙嬷嬷身上更解气?”

“咳——”多罗郡王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他是知道那孙嬷嬷身份的,凭他再浑,也不敢在公主大婚当□□死其乳母。好端端的一桩婚事见了血,可不是结仇嘛。

方才容温的话,他其实已经信了七七八八。之所以这样说,纯属是气不过,想吓唬吓唬公主与那个老娘们儿。

谁知这一身佛性的大公主,竟是个狠得下心的。一时间,反倒是把他给架住了。

多罗郡王拉着张大黑脸,头疼地原地踱了两步,忽然一拍大肚子,“啧”了声。瞅着容温腕间的紫檀佛珠,龇牙笑开,“公主不愧是承过慈宁宫训导的人啊!”

“王爷也不愧是王爷。”耿直暴躁的皮囊下,心思细腻如发。

容温迎着多罗郡王那双盛满探究的眼,笑意坦然。多余的解释言语一句没有,只诚恳道,“形势所逼,王爷见谅。今后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多罗郡王朗声应下,“行!”

明白人讲话,点到即止。

这事,便算彻底揭过去了。

容温瞧着已经彻底暗下来的天色,领着宫女们告辞,翩然离去。

-

“阿巴嘎(伯伯),你方才与大公主打的什么哑谜?明明上一句还在讨论那老太婆怎么个死法,怎么下一句便笑嘻嘻的把这事儿揭过去了?”

容温刚走远,小花厅内年纪最小,性格也最跳脱的多尔济便迫不及待的追问多罗郡王。

“蠢货!这点顺势而为,以退为进的小机锋都看不出来。我没空应付你,有话问你三哥去!”

若真的狠绝之人,就算面上披着一心向佛的皮,也决计不会在大婚当日,腕上缠串死气沉沉的佛珠。那个女儿不爱俏,珠玉宝石多漂亮。

这其实三言两语便能解释清楚。

但多罗郡王脾性暴躁,不耐烦跟小孩费嘴皮子。大手一挥,赶苍蝇似的对厅内几个小辈吼道,“你们几个,都给我滚出去,我有事和你们阿布(父亲)商量。记好了,谁要是吃了豹子胆敢偷听,我就把他耳朵撕下来。”

几个小辈莫名其妙被撵了出去。

小花厅内只剩下多罗郡王与方才迎容温的那个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正是多罗郡王的同胞二弟,班第的父亲,老台吉鄂齐尔。

“二弟,你瞧着公主如何?”

“温和,聪慧,知进退。”鄂齐尔一改在容温面前的惶恐模样,指头往条案上一敲,英气的面容半隐在烛火暗处,染了几分阴郁,“可这聪明人,往往都是不省心的。阿哈(兄长),我担心老五做的事瞒不过,毕竟这公主以后可是要与他同床共枕的……”

班第在府中行五。

“嗬——你当老五还是那个爱说梦话的黄毛小子。”

多罗郡王不以为意道,“这些年,老五在你身上别的没学到,扮猪吃老虎的本领倒是学了个十成十,连皇帝都让他哄了去。我单独留你,倒不是担心老五,而是这公主……你瞧着,她可配得上我科尔沁最好的儿郎?”

两兄弟关系好,鄂齐尔立时反应过来兄长的意思,皱眉道,“阿哈是真打算把老五和公主凑一块?”

“明媒正娶进来的,有何不可?”多罗郡王大喇喇往太师椅上一坐,说出来的话却意外周全。

“大公主性情平和,进退有度,配老五那样的炸/药筒子最合适不过。当然,最重要的是还是她这和亲公主的身份。老五是个重情的,若真对她上了心,为她着想,也该仔细思量思量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那些个念头,已经折了我郡王府两个好儿郎,老五万万不能再折进去了。”

鄂齐尔被多罗郡王说得动容,嘴角翕动。半晌,才沉声道,“话是这样说。可若大公主一心向着大清,我们把她送去老五身边,岂不是等同把郡王府送到死路?”

多罗郡王眼一闭,猛地扯断胸前的金片珊瑚挂饰,珊瑚珠子活泼得紧,滚了一地。

多罗郡王把手中剩余的珠串子拍在条案上,高声道,“单双,赌一把。”

第4章

容温从小长在肃穆沉寂的慈宁与寿康两宫之间,行事不喜显山露水,但求周全无错。

从小花厅出来,容温思索片刻,还是决定顺路去瞧瞧自己‘重伤’在身的新婚额驸。无论如何,面上功夫总是要做足的。

班第养伤的院子紧靠金枝院西侧,取名相较金枝院,更为简单粗暴。

大红灯笼映照下,玄色方木匾额上,“西院”二字刀头燕尾,风骨销立,很有几分笔扫千军的气势。

容温颇为意外,特地驻足多瞧了两眼。

没想到郡王府还有这般懂汉学书法的人。

要知道自大清入关后,便禁止蒙古各族接触汉家学术。

早春的京城,夜色已全然笼了下来,冷峭寒凉。

樱晓噘着嘴哈出一团白气,替容温理了理散开斗篷领口,小声叨叨,“公主要是改变主意,不乐意去看额驸了,咱便回去吧。这外面可凉,没得把自己冻病了。”

容温面露莞尔,她不过略站片刻,便被樱晓误解成这般意思。由此可见,这新额驸是有多不受人待见。

“婚仪上我蒙着盖头没看见,你应悄悄瞧过额驸吧?”容温轻声问,语气发愁,“他是不是长得奇形怪状,怒目金刚一般?你先告诉我,若我待会儿被吓得叫出声,不太好。”

樱晓摇头。

容温浅浅舒了口气,略感庆幸。

可还不待容温这口气收拢,便听樱晓道,“一脸乱糟糟的大黑胡子,遮到这儿。若不是指望着鼻子呼气,眼睛看路,恐怕胡子能长到太阳穴去。谁知道他长什么样儿。”

樱晓怕自个儿讲得不清楚,还特地在鼻尖至颧骨位置比划了一下。

“……”

容温想起须发旺盛貌如红葱头的多罗郡王,琢磨着这郡王府的男子大概是共用一张脸的。圆眼眨了眨,认命地跟着引路仆从往班第房里去。

方一踏进门,药臭与血腥气息交杂的怪异味道扑面而来,浓烈刺鼻,熏得人头晕。

容温不动声色的屏住呼吸,心中暗自诧异,瞧着情形,这人莫非真是伤了腿?

“公主,台吉用完药,已睡下来了。不能亲自出来相迎,还望公主恕罪。”班第近侍,名为乌恩其的黑脸壮汉,用生涩的满语对容温解释道。

“无事,虚礼而已。”容温柔声催促,“听闻额驸伤得不轻,我甚是忧虑,还是快些进去瞧瞧吧。”

睡着更好,万一等会儿班第醒了,她还得面对面的向他嘘寒问暖,想想便觉尴尬!

乌恩其做了个请的手势,容温毫不迟疑的踏进内间。

因樱晓方才那番话,已经灭掉了容温对额驸最后那点点隐秘的期待。

所以,容温走近床榻的步伐,坦然到毫无新嫁娘的娇羞,甚至还夹杂了几分舍生取义的大无畏。

内室不算大,简单陈设着几样常用的桌椅台柜,最显眼的,应属那张宽大得有些过分的床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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