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绿纯粹的眼眸毫不避忌地看进他的双眼,直视他的灵魂,那其中有跟他一样的决绝与坚持。
“无论何时,无论在哪里,只要阿尔达世界还存在一天,只要伊露维塔首生子的灵魂还未曾化为虚无,我露辛达,总是在你的身边的。”
“只是,我如何舍得……”
对着精灵盈盈碧眼,冰蓝色眼中翻滚着太多复杂的思绪。哪怕已经知道,哪怕已经看到,当碧眼精灵那样坚决地说出她永不悔改的诺言,他的心仍然是震撼的,挣扎的。
“谢谢你,露西。可是……”
“你是在期待着我说一声不用客气,国王陛下?”
“当然不是!”
“那么,就不要再说诸如此类的话。那是对我的侮辱。”
他定定地看着她,那冰蓝的湖面映出了一方幽碧的,澄澈的天空。
“瑟兰,我爱你。那些或许曾经很重要的事情,在我看来,他们不如你。也请你放心,如果哪一天,我是说如果,虽然我肯定哪一天永远都不会到来,如果我不爱你了,那么我一定毫不犹豫地离开你,毫不犹豫地去往我想要到达的地方。到那时,一定,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够拦得住我。只是,在那之前,请允许我实践我的诺言。我会在你的身边,不是禁锢,不是求全。不仅仅是为你,更是为了我自己。”
不是禁锢,不是求全。不仅仅是为你,更是为了我自己。
从来,不会由着自己的心意,自己的灵魂以外的东西来主宰的自己。
修长手指划过她的面颊,细细摩挲着那金子一样珍贵的双眼,他确信他在这世间找到另一个自己。
他的露辛达。
轻而凉的薄唇落在她的唇上,带着些微的颤抖,些微的心安,些微的震撼。她轻轻地闭上双眼,放任他的怀抱完全收纳住她自己。
无可阻拦的晨曦降临,温暖的光线投在安静拥吻的两人身上,像是凝成了岁月中恒久的雕塑。
早春微倦的寒意,终究还是会散去的罢。
“那瓶药,有没有好好涂?”桃瑞丝夫人担心地看着露辛达,问道。
“放心吧,夫人,爱瑟斯的医术很好,右肩一切如常。托夫人灵药的福,还一点点疤痕都没有留。”露辛达冲银发夫人宽慰地笑道。
“痛吗?”一直在一旁处理政务没有出声的国王突然淡淡地开口。
露辛达愣了一下:“哦,还好,不痛。”
瑟兰督伊瞟了她一眼,将处理好的最后一份文件推至一旁。端着多卫宁绕过来,突然低身,毫无征兆伸手扶上她的右肩。
露辛达倒抽一口凉气,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痛得五官都扭在一起。
“你做什么!”她怒瞪着瑟兰督伊。
“中了奥克的毒箭,不痛个十年八年好不了。”瑟兰督伊坐下来,面无表情地说,膝盖上的左手悄无声息地紧握成拳。
“我那儿还有些止痛的芮丽芙草,我去拿。”桃瑞丝夫人急步走了出去。
“我说过,不会给你举箭的机会。”他转眼看她。
“可是总不能看着他们……算了,不说了。”在国王严厉的注视下露辛达乖乖地闭了口。
瑟兰督伊放下酒杯,微微靠近了她。
“过来。”他轻轻地将手覆上她的肩膀,将浑厚绵长的灵力慢慢地灌输进去。
清凉柔和的气流贯彻到四肢百骸,那道伤口处传来丝丝微痛的凉意,她情不自禁地瑟缩了一下。
灵力传输得很是顺利,可掌心下却明显地感到精灵的身体里面缺失了一些东西……瑟兰督伊的脸色微微一变。
“你……”他抬眼看她,目中是了然与惊诧,“你在那棵树……”
她轻轻一笑,伸手覆上他为她传输灵力的手背,脸上安慰和沉静的神色。
“一点点罢了,不要小看我。”
第35章
瑟兰督伊看着她,眼中的震动与感激怎么也隐藏不了。
“露西……”他的手指抚上她舒展的纤细的眉头,那雪色肌肤上因灵力缺失而略显苍白,他心底微微一疼,“短期内丧失太多太伤身体……”
没有谁比他更明白这一点。哪怕是欧洛费尔王,也不会随意倾注如此多的灵力至森林里面。
与他们这些东迁至此的辛达不同,露辛达是生于斯长于斯的西尔凡,虽然不及他的深厚强大,但她的灵力的确是可以更流畅迅捷地传入森林之中,给予它以复苏与新生的力量……
只是……
“反正你又不会丢下我不管。”她轻轻笑道,微垂的眼睫如蝶翼轻绽。
他无奈地摇头,温热的吻柔软地烙在她的眉心。
“不错……”他揽她入怀,“所以,接下来,你得好好给我养好身体。这是国王的命令。”
“露辛达,芮丽芙草……”银发夫人的声音戛然而止。
瑟兰督伊抬起头来,表情自然看着僵在原地的银发夫人,并未松开他的怀抱。
怀中的红发精灵使劲挣了挣,没挣开,倒弄得右肩生疼,不由自主地低呼了一声。
瑟兰督伊皱眉看了她一眼:“你动什么?”
桃瑞丝脸上的神情已经不能用心花怒放来形容了。一向优雅干练的第一女官将装着芮丽芙草的水晶瓶子放在国王身旁的桌子上,转头朝这位她看着长大的国王陛下眨了眨眼。
干得不错,陛下。
“桃瑞丝夫人,您还有什么事儿吗?”国王波澜不惊地问。
“无事,臣下先行告退,就不打扰二位了。”桃瑞丝夫人唇角的笑意越来越大,微微俯身行了个不算正式的礼节,转身走了出去。
胸口被不轻不重地揍了一拳,瑟兰督伊憋着笑,摸摸怀中精灵火一样的长发,贴着她的耳尖,轻轻地开口。
“露西,你耳朵的颜色怎么跟你头发一样了……”
“……”
伊姆拉缀斯。
山中雪水融化而成的湍急河流在没有护栏的木桥之下淙淙而过,在阳光下迸溅出银白色的水花儿顺着森林,草地之间一条被苔藓覆着的白色碎石小径可通入那青翠繁茂的山谷,顺着小径看去,典雅古老的城堡在万古长青的苍劲树木之间若隐若现。
大战过去已经十年,对精灵,人类都造成了难以磨灭的伤害,但伤痕总有淡去的一天,家园总有重建的一天。
十年之后,在风之戒维雅庇护下的伊姆拉缀斯,表面上仍然宁静美好,与从前无异。
秀颀优雅的青年领主身披宝蓝色外袍,正坐在露台上静静地翻阅一卷书籍。一杯清酒搁在左手边,手指上的风之戒维雅光芒内敛和煦,与他本身的气质无比契合。
林迪尔一直在思考应不应该这时去打扰他那看上去颇为闲暇的领主大人。但出于这件事情的概率实在是比黑魁首回归的可能性还要低,而它又的的确确发生了的缘故,他最终还是上前一步,递上了那外表十分正式的,国王之间的信函。
“大绿林?”
埃尔隆德的确有些惊讶,好像还有些恍惚,一边拿过拆信刀一边不可置信地顺口问了一句。
“你觉得瑟兰督伊会有时间,会有雅兴给我写信?”
“的确不觉得,我亲爱的领主大人,除非他是看中了什么珍宝。可咱们这儿现在除了风之戒一穷二白。他写这个还嫌费笔墨水。”林迪尔斩钉截铁地说,“可是这封信的印章又的的确确是来自那位陛下!”
在林迪尔眼中直接被当成背景忽视的默默拭剑的金花领主: “……”
林迪尔很想知道那封信上写了什么。
他瞧着领主修长的手指夹着薄薄的一页信笺,浓黑的眼睫微微一颤,然后端起那杯格洛芬德尔曾经说过的,加入了罗勒叶和冰露草用初雪酿就最适宜细酌慢品的清酒,一气喝干。
这究竟是怎么了?难道是那嗜酒如命的绿林国王写信来嘲笑自家领主的酒力?林迪尔同样从格洛芬德尔那里听说过领主在绿林大醉三天的丑事。
然而,他错了。
埃尔隆德突然发出了毫无温度的一声轻笑,放下信笺,离开座椅,手撑着露台边的围栏,眼看着谷中潺潺流水,语声宛若梦寐。
“林迪尔你相信吗?瑟兰督伊,要举行婚礼了。”
啥!
那个高冷得不像话,漂亮得不像话,骑着头大角鹿的金发精灵王!也要娶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