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要了三间上房, 苏忘离房间在两人之间。
景湛睡不着,本想去找苏忘离,但看到房间漆黑一团,便又回了自己榻上。
辗转反侧,却怎么也睡不着。
夜深人静,就爱想些别的。
自黑水镇穷奇一劫过去后,似乎再也没听说过挖人心脏的事出现,或者说,出现了,却没有传到他们这边。
还有金佛灭魄咒和绝纵傀煞这两大禁术,明明已是禁术,可居然还出现于世间,天帝为何不管?
而他师父又怎么会禁术?
景湛怎么也想不通,禁术早在先帝伏羲封印鬼尊之时便失传,他又是怎么学的?
陈含笑的傀儡术又是谁教的?
挖人心脏又要做什么?
景湛只觉得困顿已久的恶魔即将要冲破枷锁遮盖光明,人界,亦或是天界,似乎将有一场无法躲避的浩劫。
景湛本来就是个直脑子,猛然间思考这么多事整个脑子如同浆糊乱作一团,本来还活蹦乱跳精神饱满的人,突然间昏昏欲睡,眼皮打架,没过多久,房间内呼吸绵长,三人全部睡过去。
眼见闪过一抹薄薄的橙红光,如同刀光剑影划过景湛沉沉紧闭的眼皮。
眼珠来回转了转,顶的眼皮动了动,浓黑眼睫轻颤,一双细长鹰眸缓缓睁开。
眼前是一间喜房,而他正立于喜房木门口,鎏金大红门上粘两个镶金沥粉的双喜字,映于屋中闪烁烛火之中,显得端正又荒唐,门上一盏双喜大红灯笼,随风摆动,喜庆又诡谲。
自己......这是在哪......
垂首便瞧见自己一身大红喜服,红黑锦缎,绣一条凌云金龙,腰间大红玉带裹住腰身。
景湛一凛。
他怎么会是一副新郎官的样子?
自己明明是在客栈,怎么会跑来成亲?
是梦?
景湛试探的伸手推开喜房大门。
真实的触感......
竟真实的不像梦一般!
鬼使神差的抬脚走进房间,映入一片大红喜庆色彩。
红漆银殊桐油涂满墙壁,一对火红双喜如同深夜魑魅鬼影穿梭于人心之中。铺好大红方布的喜台上是一对龙凤鸳鸯烛,烛火摇曳,前方放一把镶金酒壶摆两盏酒樽,分明就是洞房前的合卺酒。
想到这,景湛猛然转头向床榻看去。
果不其然,一身大红鸳鸯喜袍坐于榻边,头上是一块龙凤戏珠的大喜红帕,一双纤细且骨节分明的白皙玉指交叠放于膝盖。
这人坐的挺拔,身旁床头悬挂大红锻绣龙凤双喜床幔,床前挂百子帐,床上铺百子被,橙红烛火将新娘子身影映于大红床幔间,拉的细长,随烛火摇曳而摆动,宛如一只火红蝴蝶困于金丝喜红牢笼之中。
是谁?
景湛抬脚走过去。
新娘子感觉一道黑影将自己裹住,便立刻起身朝旁边闪了闪,给景湛留出空间。
景湛委身坐到新娘子身边。
本想抬起手将盖头掀开,手指碰上盖头一角,便又缓缓放下。
他不确定是谁。
会是谁?
为何会做这种旖旎梦?
如若真是他朝思暮想之人该当如此?
景湛不可察觉的轻叹口气,想让自己快些醒来。
“夫君。”
清脆悦耳却满带磁性的声音将景湛思绪彻底打乱。
这声音他太熟悉了,不似女人那般细腻轻媚,这......
分明是苏忘离的声音!
“夫君,你怎么不掀盖头呢?”熟悉的冰冷嗓音如今满是甜腻娇柔。
勾人魂魄,吞噬骨心。
不对!
苏忘离定不会这样对他!
不是的!
不是!
欲将心中满带裂纹的高墙防线重新修葺,谁知......
“夫君,你抱抱我......”
仅是短短六个字,如寒冰利刃将景湛还未修葺完好的高墙防线尽数撞裂揉碎,顷刻间土崩瓦解烟消云散化为乌有。
——“好冷,你抱抱我......”
——“我想你抱抱我,你抱抱我吧......”
回忆如同滔天巨浪涌上心头呼啸而过。
蓬莱迷醉莲香夜。
沐川幻象梅雨夜。
此刻仅一瞬间便在景湛脑海中清楚明亮起来。
他将对苏忘离的那份龌龊念想埋进心底,但梦境不可控,它虚无缥缈……
......
那张自己肖想过无数次的清秀明朗脸庞终于暴露于景湛眼前。
剑眉柔和,微挑狐狸眸中似水温清,平时紧绷的俊脸此刻染上一层淡薄胭脂红。
景湛着实被眼前景象吓得愣住。
......
苏忘离的声音如同噬心鬼魅,突破景湛心中最后一道防线。
......
仿佛坠入无边深海,景湛于此刻耳边嗡嗡作响,周围一切都如梦幻泡影般尽数于眼前滑过,消散,破碎。
树枝头夜莺动人歌声听的不是那么真切,风声,树叶簌簌作响声,全部被阻绝于橙红暖洋洋的喜房外,耳边只有自己的小狐狸......
......
脑中一丝画面闪过,景湛撕扯的双手陡然顿住。
这场景,怎会觉得似曾相识?
似有什么正在慢慢重合……
不对!
这梦......
“夫君,你在发什么愣呀......”
又是一句勾人魂魄的嗓音,将景湛勾的头晕目眩,心中本来恢复的一丝清明再度浑浊。
......
“景湛!孽徒!荒唐!”
是谁?
“景湛!景湛!”
脑中混沌一片,明明是熟悉的声音,为何如同两人一般在自己身边?
“夫君,你还在等什么?快点呀......”
“景湛!你在做什么!”
“夫君……你抱抱我好不好……快一点……”
头痛欲裂!头痛欲裂!
“景湛!”
那道凄厉刻薄的叫声刺穿景湛耳膜,将浑浊尽数破开,终战胜邪魅赢得清明。
一双琉璃浅眸骤然瞪大,手掌结力施法。
“念君!”
只见一条火红藤蔓自红金光中赫然出现于景湛手中。
提手挥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劈向身下人的脑袋。
“啊——!”
只见身下那人根本来不及有所行动,便被花蔓索缠住脖颈,瞬间头身分离,滋出黑红腥臭脓血,本来挣扎的双手如提线木偶般顺榻沿无力垂下,显然已经死透了。
景湛收起“念君”,恶狠狠瞪住喜榻上已然不成模样的新娘子,恶心的啐了口:“我师父的一根发丝你都学不来。”
复又抬眼瞧滚落在地的脑袋,血液顿时凝滞,身体肌肉紧绷,呼吸困难,嘴角抽搐。
抽了几下才挣扎着发出一声小草的声音。
“草......”
只见俊俏清秀的脑袋已然成了一只纸糊白球,其上是鲜红未干的血画符。
岳想容?
黑水镇!
绝煞傀纵!
脑中画面终于重合归于一起!
为何?
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未等景湛想清楚,周身画面如金铸消融,各种大红金黄色彩如同油墨水彩融为一体。
骤然睁眼,大口喘气,如同濒临死亡的危鱼,眼睫打颤,豆大汗珠于鬓角滑落。
自己……这是醒了?
忽而瞥眼,只见榻边身旁一道黑影,借窗外月色定睛细看,景湛猛然呼吸一滞。
什么东西?!
只见那团小黑影正趴在他身边,黑暗中一双通红明亮的大眼亮的瘆人,见他醒来,那双半球般突出的大眼猛然睁大,随后恢复原样,裂开一张大嘴,一张混沌不清的黑脸几乎被那充满獠牙尖角的嘴占去大半。
眼间它张开一张大嘴要将景湛头颅吞入其中,千钧一发之间景湛立刻拍床起身,召出“念君”旋身劈向床上那团黏糊黑影。
只见那团只有眼睛嘴巴的黑影猛然抽出短小四肢,如同荷塘中的□□一样蹬床避开,花蔓索发力速度极快,可没想到这个癞蛤.蟆跑得更快!
只见它四脚发力一下蹬到大门前,景湛只见眼前一条黑影闪过,还未反应,那只黑蛤.蟆已经逃出了门。
景湛低声咒骂一声,立刻追出去。
黑团蛤.蟆一蹦一跳窜进景湛旁边房间。
见此情形景湛猝然皱眉,额角青筋狂跳。
师父!
苏忘离!
他立刻追进去。
二楼是木板地,因常年不修,踩上去总会吱呀作响,而他一个壮年男子更是在木板地上放肆奔跑,声响更是回荡整个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