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苏忘离来到后院灵堂前,才明白他师父要做什么!
这是要破仙规啊!
“师父你消消气啊师父!”景湛朝苏忘离大喊,他没料到苏忘离法力如此高深莫测,直点脚几跃便轻易与他拉开距离。
原来师父以前同他一起移动时都在隐藏实力。
景湛心里干着急,可是力不从心,这时候只怪自己学艺不精。
苏忘离落地便看到岳永林依旧在灵堂跪着祈祷。
他一把将人揪住衣领拉起来。目光落在岳永林那张干瘪老脸上,脸上依旧没什么波澜,冷若冰霜,那双狐狸眸里可是怒火焚烧。
“我问你,柳彻寒在哪?”一句话几个字像是从后槽牙里嚼出来的。
岳永林被他拉起来,措不及防,似乎跪了很长时间,浑身哆嗦,两股战战。
他眼神飘忽不定,过了一会磕磕巴巴开口:“道,道长你在说什么,柳什么,我,我不认识啊。”
苏忘离原本就一副狐狸相,长相凌厉,此刻压低一双剑眉,怒气冲天,愈发刻薄尖酸,杀气腾腾,比厉鬼还要骇人三分。
岳永林不由自主地想要往后退,但衣领被人抓住,他只能伸手要去挣脱。
“你的布匹是用什么染的你自己不知道吗?”苏忘离大吼,“厉鬼为什么不放过你女儿你心里没数吗!你自己作的事让你女儿替你收拾,你这张老脸还要吗!”
岳永林本以为这个道长总是不温不火,一脸冷淡,谁能想到这人怒起来如此令人畏惧。
被人戳中心思,他一张干黄的脸变得通红。
“你,你身为修仙之人,怎可,怎可随意……”岳永林心想这人若真敢打自己,他大可以找到云台山去。
可他万万想不到,苏忘离不是修仙之人,而是他们平日拜的那尊大佛,鹊桥星斗,瑶华仙君。
“死性不改!”苏忘离嘴里骂着,抬手召出“长恨”要打。
“师父!师父!”景湛终于赶到,看到苏忘离拽起岳永林衣领着实吓一跳,急忙冲过去大喊:“天规啊!师父!不能破天规啊!”
“你闭嘴!给我老实待着!”苏忘离那空闲的手朝正跑来的景湛用力一挥,一道结界将他当在外面。
景湛慌张拍打结界,急得直跺脚:“师父,天规破不得啊!会……”
“剔个仙骨又何妨。”
“......”
剔仙骨这等大事可是要受七七四十九道菩提刺刮骨之痛,从此修为尽散,贬为凡人,自生自灭。
这话从苏忘离嘴里说出来竟如此平淡,像是被小刀划道小伤一般,不足挂齿。
景湛无法,眼见苏忘离抬起“长恨”,火上眉头,千钧一发,立刻脱口而出:“我呢!”
欲要抽下的手在岳永林眼前顿住,苏忘离侧首,一双利眸从岳永林满头大汗的老脸移开,望向景湛。
景湛紧紧蹙眉,见这个办法有效,立刻一双明眸死死锁住苏忘离,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够可怜够委屈:“你走了,我怎么办啊……”
声音不自觉带上颤,景湛却丝毫没注意。
苏忘离一张脸冰冷似雪,薄唇紧抿,一言不发,似是冷静下来权衡利弊。
不出片刻,将“长恨”收起,紧拽岳永林衣领的青白手指缓慢松开。
没了支撑,岳永林立刻腿软一屁股坐到地上。大口大口喘气,似是溺水之人刚刚脱险活命,拼命呼吸。
苏忘离抬手将结界除去,没了结界阻挡,景湛立刻冲过来拦在他师父面前,生怕他师父临时改变主意将岳永林狠打一顿。
“我再问你一遍,柳寒彻在哪?”
“他,他在你们来之前就离开了,说是,说是师兄除妖而死,自己心中有愧……”
“说实话!”
“我真的不知道啊仙长,烧完那树精第二天他就没影了,我到处找,可,可他就跟蒸发了一样......”
岳永林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跪着朝苏忘离磕头。
苏忘离只觉心中不安,他们是来寻穷奇的,穷奇还在这黑水镇,这刘彻寒,定是躲在哪里。
“让他们......”
“他们和那......赶走!”
一阵阵闹声从不远处传来,两人在岳府后院,起初听得不是很真切,只是模糊听到些什么。
后来,伴随着大门被撞开的剧烈响动,吵闹嘈杂声也渐渐大起来,两人这才真正听到。
“让他们出来!”
“他们和那妖怪是一伙的!”
“把他们打走!别让他们在我们镇上待着!”
苏忘离只觉心中不安,恶狠狠的瞪了眼坐在地上直哆嗦的岳永林,如同厉鬼猛兽朝猎物发出攻击前的凝视。
景湛生怕他师父做出点什么,牢牢挡在岳永林前,双眼警惕地望着苏忘离,不自觉地吞了口唾沫。
苏忘离一双犀利的狐狸眸从岳永林身上移开,扫了眼景湛,置气般挥袖朝前殿大堂走去。
景湛见状心里终于放松下来,呼出口大气,抬腿追上苏忘离。
两人心中皆是不安,隐约感觉事情正朝一种无法估量的严重事态蔓延散开。
进入大堂,苏忘离便不由自主眯起双眸,剑眉紧蹙,嘴唇抿成一条细线。
那些镇民正源源不断地从大门涌进,手中木棍刀斧各种都有,偌大的岳家前院已是挤满人,而未进入的人正侧身朝里挤。
“就是他们!就是他们两个!”
为首的是个粗布衣衫,发鬓灰白,一脸倦容的女人。
苏忘离记得,王大娘,这正是死去的王生的娘。
那妇人看向两人双眼发光,似是饿久的乞丐瞧到鲜肥的鱼肉,如同贫困的老翁挖到一箱金银珠宝。
总之,苏忘离能瞧出那妇人眼中的光,是贪婪,是饕餮,是欲求不满。
“就是他们俩!他们杀了我儿子,那,那个怪物听这两人的话!”声音沙哑,却叫喊着,嚷嚷着,一手伸直指向两人,时不时朝后向那群镇民喊话。
她一双眼瞪得很大,如同一张贪婪大嘴急着将两人囫囵吞下。
身后镇民你瞧我我瞧你,皆是一副愤怒模样。
“你们,你们想活命的!就,就杀了他们!杀了他们!”她已经完全失去理智,头发凌乱不堪,一张脸狰狞骇人,而身后镇民却丝毫没有发现,只道这可怜妇人为子报仇心切。
苏忘离终于明白,这一环接着一环,竟是将他们二人给陷入其中。
景湛不知为何一夜之间变成这般模样,这其中疑点重重,若他们二人是杀人凶手,这妇人为何不在两人与她见面那天就指出来,非要等到现在?
更愚蠢的是,这些镇民,竟然信了。
如同初冬那天一般,他们在重蹈木精的惨事。
苏忘离眯起锐利双眸,从前往后扫过一张张脸,愤怒,恐惧,兴奋,扭曲,狰狞,骇人。
他甚至看到了周伯。
佝偻身躯站在人群中间,手中握紧一根长木棍,周围人都大声呵斥恶骂,他却站着,静静的站在人群里,静静的闭着嘴,一双浑浊眼眸望向两人,其中带两分犹豫,三分失望,五分恼怒。
这种人才是最悲哀的吧。
什么都不确定,即不能像那些无知镇民一般一股脑怕他们,骂他们,也不能真正敞开心扉相信他们,保护他们。
他犹豫不决,不知两人是否真是镇民口中十恶不赦的罪人,他失望透顶,明明如此相信两人,将希望托付给两人,而他们却将他那最后的希望践踏□□,他恼羞成怒,恨两人将他耍的团团转,恨自己居然收留过两人。
这种人永远是最可怜的。
他无法跟随自己内心的想法,却又不得不跟随大多数愚蠢之人,将自己一步步送进深渊。
“我要你们偿命!”王大娘声嘶力竭举起菜刀向苏忘离砍过来。
苏忘离立刻侧身躲闪,而王大娘似是肯定他绝不会伤害自己,步步紧逼,刀刀致命,景湛要出手阻拦,但一部分人朝他扑过去,将他拖住,他只能在打斗空余出瞥一眼苏忘离那边的情况。
情况很糟糕。
除去王大娘,一群人都朝苏忘离攻击过去,比起苏忘离那边,自己这边的人不算多。
苏忘离侧身躲避,双手负于身后,云纹白竹跟随苏忘离的动作来回飘扬。
眼见人数越来越多,全部向他扑来,苏忘离只防不攻实在太消耗体力,瓷白如玉的脸如今已是惨白,几滴细汗顺淌脸颊流下。